【小說上半部】第六章:迷失悉尼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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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冷靜!想辦法!想辦法!

 

我抱起電腦,二話不說跑到洗手間。

 

我卻發現,這家Backpacker並沒有吹風機!

 

一定有辦法的。

 

怎麼辦...

 

「Jacky,你沒吹風機怎樣生活?」小菲說。

 

「男生哪用帶吹風機?」我反問。

 

「拿去吧,反正我去Brisbane時,住在表弟家也有吹風機。」小菲強行把吹風機塞到我手中。

 

「這不行耶,我怎麼還給你?」我確實不好意思收下。

 

「怎麼不行?我們會在Fraser Island再見的!我哪有說過送給你,我只是借給你!我不想帶著吹風機飛來飛去,麻煩你幫我帶囉,我告訴你,我只是借給你兩星期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經理最後一定會回覆你的。你可以親手把吹風機還給我的!」小菲以堅定的眼神給我無比信心。

 

小菲!謝謝你!

 

我馬上跑回房間,在背包中找到了小菲留給我的吹風機,我親吻了它一下,心忖:God bless me please!! 我走進洗手間,用吹風機對著屏幕意圖吹乾。一名外國人上洗手間,抱著奇怪的眼神看看我,我給了他一個無奈的表情。我吹了差不多二十分鐘,水漬還沒有消退的跡象,我生怕吹風機的熱力會損壞電腦,決定暫時停止,隨電腦自行乾透。

 

幸好,我還有智能電話。我馬上到背包客棧查看Sydney有沒有甚麼修理電腦的店鋪,竟給我找到一家。時值九時多致電竟然有人接聽,該名操廣東話的接線生說:「電腦入水沒救了,再買一台吧,維修的錢隨時比買一部更多!」然後,他給了我幾家電腦公司的電話,說:「我明白你們Working Holiday錢不多,應該都不會選擇買一台新電腦,我有幾個相熟朋友,應該可以幫到你的,你試試看吧,我就接不了你的生意了。」他的回覆令我失望。

 

我沒有馬上致電那幾間公司,只躺在那狹窄的床上,茫然看著房間的天花。面對這些意外,突然又倍感孤獨。這天早上體力及晚上的精力均相當疲累,我努力地平復心情讓自己睡覺,但是房間內的悶熱讓我難以承受,加上外國人出入時,毫無公德心地把門猛力關上,更使我不斷從睡夢中醒來。夜裡,我覺得自己很坎坷,坦言這間Backpacker並非「廉價旅館」,也要廿七元一夜,作為全Sydney最好評的Backpacker已如此不堪,下一間會是煉獄嗎?何以我要住在這鬼地方?

 

翌日被室友「砰」的一聲關門吵醒,我不禁自語:「What the fu…」,想起又要在找工作與旅遊間抉擇,加上預計在Sydney的時間又少了一天。看看床頭的電腦,嘗試開機卻依然沒反應,我嘆息一聲。

 

那一刻,我傳了短訊給DJ和小菲,告知他們電腦壞了,我心想,你們在旁就好了。一個人闖天下並不很帥,也有寂寞時刻。我這才發現,這家Backpacker竟然一個亞洲人也沒有,與Urban Central相比實在差天共地,我心情不佳,暫不想與外國人打交道。

 

早餐後,我回到房間無意識地拿出吹風機,嘗試盡最後努力把電腦的水漬吹乾。我不知道這個看似笨拙的方法有沒有用,也想不通「電腦復原」這件事上有多迫切,可能我真可不靠電腦生存下去,也可能我會從此利用圖書館的電腦上網。但是,無論如何,我只知道要盡快把電腦起死回生。我知道電腦入水,實在不宜太快開機,但電腦「生死未卜」會令我瘋狂,我要找工作訂住宿,甚至有機會要訂交通離開這個城市,電腦一定不可以壞!我還是要賭上一回,我心忖,只要屏幕亮起,我便馬上關機。在洗手間吹了十五分鐘後,我把電腦拿回房間。

 

我閉上眼睛,喃喃自語:「Please…」

 

看著電腦的開關鍵,我帶點猶豫,若然再不能開機,要多待一天放乾,還是馬上找公司去修理?想了半分鐘也不能給自己答案,我放膽按下了開關鍵。

 

電腦呀電腦,你醒醒吧!

 

屏幕上的水漬還沒完全消退,半個屏幕仍有明顯的水漬印。漆黑的畫面中,我期待奇蹟降臨。

 

一般而言,開了電腦後我都會上洗手間、換衣服,做其他事情,待它完全把視窗開啟,我才回到電腦面前。

 

未幾,畫面突然閃動,現出電腦牌子的字眼。購得電腦後,我可能沒有看過這字眼五次,這一刻,它卻仿如神顯現般,白色的字體仿如閃閃生光在我眼前發亮,我興奮得尖叫起來。

 

「理應沒事了!先打它關上。」我跟自己說。我馬上傳送短訊給小菲,感激她的吹風機救了我一命。小菲告訴我那個吹風機是前人留給她的,也曾經在絕境中救她一命,她認為,那不單只一個吹風機,更是一顆福星來,她很高興這個吹風機再次為他人帶來好運。我不知道那個吹風機幫助小菲渡過甚麼難關,只知道稱它作我的「福星」也沒誇張。

 

讓電腦休息的念頭,打消了我前往圖書館上網找工作的計劃,我決定多放自己一天假。一個個的藉口,其實只不過讓我在拖延時間。暗地裡,我還是想等Fraser Island的回覆。雖然,我還沒有跟自己定下一個時間,等到甚麼時間才放棄這個念頭,但是,絕非今天。

 

這一天,我再在市內閒逛,在Town Hall, Hyde Park, St. Mary Cathedral等地遊覽。是我還未去其他城市的原因嗎?常聽別人說Sydney是澳洲最不堪的一個城市,我卻漸漸喜歡上這裡了。晚飯後,我再次回到Opera House,發現夜景美不勝收,尤其是Cross Harbor Bridge與Opera House兩座Sydney的地標相映成趣,煞是迷人。兩旁建築物的燈光在水中倒映,有如顆顆閃亮的寶石在水中浮沉。我沿海邊走到Darling Harbor,在這個海港兩岸漫步,五光十色的霓紅燈奪目動人。在我去過的地方中,香港夜景確是全球最美,這一刻,我覺得Sydney的夜景絕可與香港媲美。我拿出相機和腳架,享受著拍攝夜景時的樂趣。

 

一次又一次聽見晴晴多喜歡這個Darling Harbor,今天終於明白了。她有跟我走過同一段路嗎?

 

「你在拍甚麼?」晴晴突然出現在我身後。

 

與晴晴前往一個重慶交流團的某個夜晚,遊輪停泊在長江某港口,我無所事事,便跑到船尾看夜景。

 

「沒甚麼,只是無聊,看看岸邊的夜景。」

 

「有甚麼好看?」晴晴疑惑地看著外邊。

 

「只是順道拍攝夜景了,我很喜歡拍攝夜景,晚上的光源令照片更美。」我說。

 

「怎麼拍呀?」晴晴拿著手機,向著同一方向按下拍攝鍵,她不滿地說,「你看,一片漆黑。」

 

「手機怎能拍呀?你要用相機才能調到的。」我沒好氣說。

 

「你拍得很好嗎?給我看。」晴晴奪過我手中的相機,看著我剛才拍攝的照片,「車...」晴晴不屑地說,「ok fine, 又真的挺漂亮。」

 

「我教你吧!」我看著晴晴那欣羨的眼神說。

 

「才不用,沒興趣。」晴晴倔強地說。

 

「是你沒有相機吧,哈哈!」我乘機挖苦沒有帶相機的晴晴,晴晴向我怒目而視。

 

在晴晴往Sydney下榻的酒店前,我想起了她。她在這間酒店可以看到這近乎完美的夜景,真是幸福。我腦海幻想著某天與晴晴在此看煙花的畫面,不期一笑。我拿出電話,仍然沒有任何晴晴的信息。算了,哪管我再想晴晴,還是別去騷擾她。

 

回到了Backpacker,我發現門外貼了一張告示:

「Please be considerate, shut the door softly!
Think if you sleep next to the door, and you will understand.

Once again, Please.」

 

原來還有其他受害者。我打開房間,睡在下層床鋪的意大利人跟我自我介紹後,說昨夜徹夜難眠,這則告示是它寫的,問我有沒有同感。我如獲知音人,稱讚他這個舉動做得很好。意大利人也是Working Holiday Backpacker,他告訴我Sydney市內要找工作極其困難,他很辛苦才找到工作,現於一間小店內打工,清晨便要起床工作,所以噪音是不能忍受的,因而忍無可忍要貼出這告示。他明白在澳洲有嚴重的種族歧視,告訴我身為亞洲人也別費時在Sydney這大城市內找工作了,遊玩完就離開吧!我向他說了Fraser Island的求職故事,他雙目發光,表示他上個月才去過Fraser Island,是一個Must-go attraction,令我不期對此心生期待。意大利人同情我的處境,說那位經理確是「Motherfucker」,分明知道我是亞洲人才這樣對待我,但他仍堅持Fraser Island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希望最終我能到當地工作。

 

這夜,室友明顯沒有理會那告示,晚上還是猛力關門,相信那意大利人一定繼續難以入睡。

 

翌日早上,我打開電腦,在仍未消退的水漬反射下,不理會經理,直接傳了一封電郵給人事部:

 

「I am Jacky, as requested by manager to start the work on 12/12, and I can get on the island on 11/12.

Actually, I had sent an email to Mr. John regarding the subject matter a few days ago, but I still haven’t got his reply yet. Is he in vacation at this moment?

Could you help me to check whether my job application is successful or not? If it’s successful, could you please help me to confirm the travel arrangement?

I am looking forward to have your reply soon. Thanks a lot!」

 

我內心祈求人事部會給我回覆,但凡事都要有後備計劃,我最終還是跑到圖書館上網找工作。我給自己訂下計劃,每天上午有精神就找工作,下午才去玩。如是者,接下來的幾天都是重覆這生活,可是,無論Fraser Island還是其他工作,卻完全沒有回覆。

 

上午跑到圖書館,下午為省時間,往往吃兩片麵包當午餐,便直接背著電腦到處遊玩,因為我買了Sydney weekly pass,去再遠的地方都可以。每天,我沿著鐵路沿線找地方玩,或乘坐從Circular Quay出發的船隻往不同港口遊覽。我最喜歡坐在露天船上,吹著涼爽的海風,看著那在香港難見、於城市附近難有的海天一色。某些我感到晴晴會喜歡這些地方都會發Whatsapp給晴晴,當然,她卻從沒回覆。

 

那天的快樂,是一場夢嗎?

 

幾天後,我終於可以離開那家不知所謂的Backpacker,意大利人友善地跟我道別:「Hey bro, you can finally leave this bloody hell!」我跟他握握手,畢竟大家總是這裡的受害者。

 

由於King Cross一帶所有Backpacker全告客滿,我需要跑到另一區的Backpacker。來到澳洲後,我對「距離」的認知已很有信心。我在Google Map上看到兩家Backpacker距離只有約兩公里,便決定走路前往。沒想到拖著行李,中途更要上斜,偶爾稍作休息後咬緊牙關不斷走,短短的路程竟然走了一小時仍未到達。

 

我真正明白Backpacker的最高境界,當然是連行李箱都不帶,這些時候,你自會覺得它是個負累。

 

差不多到達Backpacker前,我卻發現行李箱愈來愈難拉,甚至有「拖」的感覺,更傳出「吱吱」的怪聲。我坐在路旁的座椅上檢查,發現行李箱的輪子壞了,不能轉動。大概它已損壞了一段時間吧?相信我「拖」著行李箱走了一段路程,輪子亦磨得損蝕了。難怪,我愈走愈慢。

 

他媽的,電腦剛修好又到行李箱壞了,旅程還有十一個月,怎辦?幸好,輪子只壞了一隻,我還可以用推的方法,撐到Backpacker。Backpacker的環境比先前一家好多了,雖然也是一家八人房,但至少空間較大,亦比較通風涼爽。最開心的是,房間內只有我和一名外國人的同房,應該沒有甚麼問題吧?我安頓以後,便嘗試修理行李箱的輪子。我花了個多小時去研究這輪子,它好像給卡住了,在有限資源下,唯一的工具便是身上的一把萬用刀,可是,我用盡辦法都不能把它修好,我放棄了。

 

我在網路上找到Sydney有兩家修理行李箱的店,走訪了這些店,卻驚覺修理一個輪子竟要四十五元!修理時間還需要等幾天。我在Sydney需要不斷移動,怎能把行李箱的東西全部搬出來,然後拿去修理?況且,換一個輪子索價三百多港元,我倒不如買一個新的?

 

面對在Sydney遇上的種種倒霉事,我不禁氣餒。工作還未確實,意外卻接二連三找上門,這是Backpacker必經的階段嗎?我回到Backpacker,把行李箱搬到走廊,嘗試用推的方法去感受那力度。雖然,推的方法一定不及拉來得輕鬆,但至少還能動。我把行李箱的手柄拉起,嘗試單手去推...感覺還可以吧?Backpacker就是要鍛鍊成甚麼都可以的。於是,我決定了,就嘗試一下推吧!這些錢,應省則省。

 

沒想到,我往後即使行李愈來愈多,最後竟能一手抽著食物,一手推著行李箱,甚至把行李綁在行李箱的手柄上推,一樣活動自如。行動當然不便,但是也漸漸習慣。當上Backpacker就是要克服一切生活難關!最後,我維持著這方式移動,直至回家的一天。

 

晚飯過後,我回到房間,竟見Backpacker完全沒有人。到底我在網路上看到Sydney Backpacker全滿是甚麼情況?我沒有多想,只想好好享受這鮮有的寧靜。

 

我突然很想跟晴晴分享我這幾天的事,也很想知道她近況如何。打開Facebook,我不由自主開了晴晴的頁面看,竟見晴晴的狀態更新寫了她在外地銀包被偷,暫時情況不明。

 

她還好嗎?我一時間緊張起來。

「點呀你...俾人打荷包?」

 

「Hai ah.. 」

 

「你冇野丫嗎?証件仲係度嗎?」

 

晴晴過了很久也沒有回覆。我不禁擔心。

 

「你係俾人偷定搶呀?冇受傷嗎?」

 

晴晴依舊沒有回覆,我擔心得拿著電話,躺在床上不能入睡。我不斷無意識地開著電話屏幕,生怕遺漏了她的回覆,但Whatsapp介面上的信息還是絲毫不變。是時差嗎?還是她正在警局報警?定抑或是她也被意外折騰得很累,已經睡了?晴晴和我相隔遠方,遠水不能救近鄰,我再擔心也難以幫助她吧?我突然覺得自己很無能,面對著心愛的女人,竟只能依靠Whatsapp作慰問。

 

「Don’t ask la.」

 

過了很久後,晴晴只簡單的留下這一句。可能,晴晴很煩亂不想我多作騷擾,也可能,我的關心根本不值一提,反而給她增添麻煩。我躺在床上百感交集,也許,是我想得太多吧?還是給她一點空間,別去打擾她了。這一刻,晴晴一定非常低落吧?。

 

「點都好,人冇事就好喇!」

「見到你Facebook嚇鬼死我呀!」

「But anyway take care!」

 

我面對此情此景,竟然想不到有甚麼可以說,只有給自己打圓場。一如所料,晴晴當然不會回覆我。遇到這些不愉快的事情,相信她也想靜一下吧?

 

我想想自己的處境,不斷遇上意外,前境又模糊,很想找個人訴苦,現在卻只有一個人躺在床上,擔心著另一個人,偏偏已無人管我死活。我開始覺得,Melbourne當天可能只是一個特例,晴晴終歸也不會再理睬我,我有甚麼遭遇,晴晴又怎有興趣知道?在她眼中,我根本不算甚麼,可能,連朋友都不如。我不求晴晴會對我死活有所關心,只求能夠跟她聊天、只求可以關心她,原來也是一種奢求。

 

這一夜,我很想找個人跟我傾訴。DJ和小菲他們去了Fraser Island後沒有收訊,除了偶爾在網路上溝通外,大部份時間都失去聯絡。其餘在Urban Central認識的朋友,大多去了農場工作,亦基本上斷絕了通訊。一個人去旅行當然不是問題,但要我一個人去應付這些不安定的生活、旅途上接二連三的意外,我再支撐著也感到很累很累。這幾天來難得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我竟找不到一個人訴苦,本已很寂寞,晴晴的事令我心情更複雜。

 

出發前,總覺得背包客的流浪生活很帥很自由,隨心所欲,邊賺錢邊旅遊。原來,他們只是沒有告訴你不安和迷失,一個人面對這些難關,哪管是生理還是心理,實在是疲憊不堪。

 

我連自己都管不來,怎麼去管晴晴?我的悲觀情緒突襲心頭,到最後我也安慰自己,晴晴遇到這些事情,當然想靜一下吧?她的態度再冷漠,先讓她冷靜一陣子後再找她吧!對,一定是這樣,給她一點空間,她要找我時,自然會找我的。有了這個念頭後,心情好多了。我對晴晴的負面感覺突然一掃而空,轉移變成了只單向地擔心她的情況,徹夜難眠,把電話緊緊握在手中。雖然我內心深處知道,晴晴一定不會找我,但我仍很想晴晴有話想說時,即使我遠在他方不能馬上幫到她,也能第一時間聽她傾訴。我深信,晴晴一向都吉人天相,她沒有事的,是我過份擔心吧?

 

我不是想表現自己的愛很偉大,但我很想跟晴晴說,你知道我很擔心你嗎?

 

這個想法當日是癡人說夢,翌日醒來,手機只被我握得滾燙,晴晴還是沒有再回覆。假如我再問一句「你點呀?」,我會覺得自己很煩。

 

繼續你那顛沛流離生活吧!我告訴自己。

 

這間Backpacker只能訂一天晚上,我又要轉Backpacker。房間滿得那麼誇張,每天「搬家」也實在太麻煩了。而且,快將聖誕節,房間也漲價得太恐怖。再多幾天還沒有任何工作回音,我就離開Sydney,大概再往同一方向走,去Brisbane吧?到時候再算了。

 

當我起床時,我卻感到房間有點不對勁。怎麼...變得這樣焗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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