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幾多個一年？

警告：此文含有大量不雅用語，可能會令人情緒不安，敬請留意。

跟一位初入職場又想辭職的朋友聊天，她表示做得極不愉快。這樣問我，我一定毫不猶豫叫你馬上辭職，但對方猶豫不決，因為身邊人向她說，初出茅廬，做夠一年會較「好睇」。她大抵只想找個人支持自己辭職的決定：「既然做得好唔開心，做乜要捱夠一年？為乜？」

我曾經歷求職的苦況，也曾經歷過Fresh grad受盡白眼的感覺，因此，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我也被世俗觀念所困，咬緊牙關「捱」夠一年，那是，真的「捱」了一年。

第一份工作是做物業管理，上班的第一星期，同事便帶我去聽保安的Briefing。完結後，有一位新女保安員舉手發問：「我尋日俾人指住講，屌你老母。」全場大笑，保安總管認真地說：「拿，我哋呢份工呢，返工就係帶埋老母出嚟嘅，俾人屌老母，係你工作範疇一部份，喂，人工包架。」

總管說來好像很有道理，其後的那一年，即使我非保安員，但擔任商場管理主任，也深明了這一句話：「俾人屌老母，係你工作範疇一部份。」後來，久而久之，習慣了，也深感：「人工包架。」

有一天，我告訴自己，我不想習慣。

人大了，社會工作經驗多了，知道任職任何需要「對客」的工作，「帶埋老母返工」是基本要求，尤其香港人的「燥底」、投訴文化聞名全球。客人也罷，我最討厭就是天天被上司「屌你老母」。曾連續上了兩份工作，看盡了老板當作員工是地底泥，每天「屌你老母」是家常便飯，叫你「快啲仆街冚家鏟」亦正常不過，過火者更會問：「喂，你幾時可以仆街死呀？」諷刺在，他「屌你老母」時，同樣亦會對客人及生意夥伴怒哮「屌你老母」，行事離經叛道，完全妄顧「法律」二字，你會覺得，再做下去，有天恐怕要入警局。
可能，很多人會覺得，「喂人工包架」、「你有出糧架」，我卻覺得，若一個老板對自己員工沒有基本尊重，只是一個大老粗，天天口出狂言，甚至磨拳擦掌，準備向你動暴，這些完全不懂尊重別人的上司，不做也罷，早走早著。很多人就是被這些華人根深柢固的「尊重」二字困死，要「尊重」這些老不死，結果做了奴隸也不自知。

兩份工作都是有「辭職潮」，不少員工一個月內辭職，更多是幾天就離開，待我決定辭職，已做了半年，竟已是半個「老臣子」了。奈何，有些員工天天被罵，就會安慰自己：「算啦，屌老母係人工包架。」然後又說：「捱夠一年就走啦。」
我不明白，跟著一個計時炸彈，當著一份明顯沒有前途的工作，何苦還要「捱」夠一年。不難想像，「捱夠一年」後，自會想：「升埋職先走啦。」升職後又會想：「攞埋bonus先走啦。」攞埋bonus後，又會想：「都唔差在做夠兩年先走啦。」然後，又會想：「都唔差在放曬啲假先走啦。」時光飛逝，大家被「屌」得化了，又會覺得：「唔差在，做夠五年啦，好好睇睇。」

五年後，不難想像，咁就一世。這些年來，看得太多了。

曾有朋友被上司性騷擾，我覺得那簡直可以到報警的地步，但她仍有「毅力」，安慰自己「做夠一年先走」，到最後，她被性騷擾得「化」了，做到今天仍默默啞忍，沒有辭職的打算。

我不知道這樣子「奴化」的社會是怎樣煉成的，明知有問題，大家仍會被「一年」框架去框死，而你知我知，當你「捱」得過一年這極限，意即你已漸上手、習慣了那份工作，到最後，你大多數不會一年就離開。那些不斷跟你說「捱夠一年先走啦」的同事，永遠留不止一年，甚至，成了公司做得最長的一個。

有人會覺得我很豁達，背後當然有苦自己知，但這種性格或許也源於澳洲那年的生活。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哪天會被裁員，亦永不知道自己明天在哪，也沒可能知道那嚴重種族歧視的老板哪天會發瘋迫走你。有很多人覺得裸辭會死、一生從此玩完，但那年的經驗，我覺得是人生的縮影，告訴我，人是能夠絕處逢生、馬死落地行，總不會餓死你的。與其向命運低頭，不如忠於自己。

告訴你一個諷刺的小故事。話說有次去見工時，面試官看到我的履歷時，竟說：「嘩，你上一份工做咗成兩年喎，依個年頭好少會後生仔做兩年先走喎，你一定好鐘意啦，點解最後又走嘅？」我回答了他，他竟說：「如果你做成兩年，先至發現份工唔適合自己，我覺得幾悲哀，同埋你個人唔夠Aggressive囉。」

我無言。

見工嗎？無論一年，還是兩年，還是五年，還是十年，不順眼，還是覺得你不順眼；順眼者，眼見你每份工都只做一個月，還是會喜歡你。

當社會上每個人都標籤「最少一年」這個期限時，或許沒有很多人想過「最少一年」的意義何在。是老板要一個不思進取、一味愚忠的人，還是，「一年」真能看出一個人的成長？

我非鼓吹大家「係又辭職，唔係又辭職」，而是，生命中沒有許多個「一年」，適合自己，當然值得做夠十年，否則，你自以為自己正在「砌」張完美的履歷表，到頭來，只不過為了滿足社會給你「時限」的框架；你發現自己渾渾噩噩渡過了幾年光陰，這些年來，除了人工略有加幅，眼界、視野、經驗全部無一增長時，驀然回首，你真會失笑，自己浪費了這些年的青春。

五年後，你終於捱不住，對他怒哮：「我忍咗你好耐喇，老母唔係日日俾你屌架！」拋下那封你幻想了五年的辭職信，帥一點，可能連同一張支票，轉身就走。
一個月後，你坐在另一公司的會議室內，面試官問你：「睇你做咗五年，應該好鐘意間公司丫，點解又走嘅？」從一畢業、第一次面試便獲聘的你，沒有任何面試經驗、沒有見過世面、不識人情世故，可能禁不住說出真心話：「我接受唔到我老細日日屌我老母。」

或許，你會馬上獲聘，因為對方覺得，你早已是個被「屌到化」的奴隸，然後，悲劇重演，無限輪迴。

每次寫這些文章，都有人跑出來罵我不思進取、少少嘢都捱唔住、不負責任，「一pat爛泥」。歡迎你怎樣想啦，但我只想說：

我的人生，是屬於我的，並不屬於那個天天「屌你老母」的老板，你不尊重我時，我亦無必要尊重你。
青春有限，請追逐你應有的夢想。
有違心志，浪費時間，一年也嫌多。

攝於立陶宛某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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