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為居住的旅館同房人人皆老早就睡覺,我一大清早起來要準備的還是收拾行裝,最麻煩當然是要執拾一天行李預備登泰山。其實住旅館最需要說服自己能夠「你不仁我不義」,打從第一晚開始,我心知人人已睡,都靜靜下摸黑簡單收拾東西,偏偏這些怪人喜歡晚上起床溫書閒聊,極其騷擾,我一大清早也老實不客氣隨心執拾東西,管你正在睡覺。
天主教堂外之聖母像
清晨棧橋旁一景
天氣很好,還想最後一次看看這可愛的青島。經過美國的經驗,我就知道平日不開放的天主教堂到了週日一定有崇拜,這是個進內參觀的好機會。我居住在天主教堂附近,一踏出旅館便聽到教堂鐘聲響徹整個小社區,雖然已來了多天,但我仍沒有從旅館直接走過教堂,完全不看地圖,隨著教堂的鐘聲找到了教堂,是一個很好玩的經驗。對比歐美的大教堂,這座青島的天主教堂可能小巫見大巫,裡面沒有驚為天人的雕刻,也沒有鬼斧神工的馬賽克玻璃裝飾,相同的是教堂應有的宏偉和莊嚴。我並非教徒,也完全沒有信教的念頭,但是我就偏偏很喜歡到每一個地方參觀教堂,也許很多人都希望藉旅行來逃避些甚麼,教堂內寧靜安逸的氣氛,最能讓我鎮定心情。最後,再在棧橋附近走走便回旅館。
我覺得可能是青島最好味的食物:綠豆餅
我就是很喜歡旅館上的這塊留言板,晚上沒事幹光看一看都可花掉很多時間
買了個再難吃到的超好味綠豆餅,便收拾行裝轉乘的士到火車站。青島的士沒有北京般便宜得難以想像,但起標七元也真的便宜。到火車站直線走路要二十分鐘,原來的士繞來繞去也要十五分鐘,但是,行李太重也免得到處走了。青島的火車站明顯是重修過,寬敞的空間我覺得比當年新建的北京東站更舒適,進入月台更見青島處處的德國風格,我是完全想像不到一個內地小城市的火車站會這麼的迷人。三小時的火車行程,看盡了內地人的百態,一個人完全沒有任何娛樂,看著這些人不斷爭先恐後、互相指摘對罵、把易碎物品放在行李架又罵別人亂迫等等場面,我覺得很好笑也娛樂性十足。
泰安站是一個很荒蕪的火車站,但仍保留著青島看到處處的歐陸式建築
到了泰安/泰山站已兩點,我預計是三點到達泰山紅門開始行程的,看來也有點難。火車站近乎是印度式落後,跟青島站是兩碼子的事。登泰山完全沒有任何計劃,更對泰安這個城市完全零認識,因為根本極少資料。每一本旅遊書都寫「所有來泰安的遊客都是衝著泰山而來,無需懼怕找不到路」等等問題,那卻是一個我正面對著的問題。
甫離開火車站只見人煙沸騰,到處都是推銷泰山行程的「旅行社」,又或是問你要不要車,我死心眼就是覺得這些都是騙人的,加上有印度的經驗,沒可能攔得住我。
我絕想不到這裡就是一個巴士站,沒有任何標記
可是,在尋找接駁巴士的問題前,我先要解決行李的問題。網上有人說火車站的行李寄存信不過,我覺得火車站外雜貨店的行李寄存更信不過!背著行李無目的地走,找到了一家酒店,職員卻說酒店不能寄存行李的。於是,我又依著回頭路走到火車站,我偏不相信火車站的寄存服務會比外邊更差。我在面積不大的火車站兜兜轉轉才找到一個行李寄存處,沒有任何指示,也沒有任何燈光,我看見寄存的人挺多,也應該好比街外的舖頭。
處理好行李的問題,回到老問題是如何找去泰山的接駁巴士。我真的天真以為火車站門外就是巴士總站,誰知只是一個沙塵滾滾的地盤工地,還有混亂不堪的臨時通道。不斷詢問途人巴士的方向,偏偏每個人都是一知半解。走了十多分鐘仍不知巴士站身在何處,沖沖吃了個午餐後,驚見那架恍如「救星」的3號巴士在眼前掠過,便一直跟隨著那個巴士,終於在一燈柱旁停下。原來,在泰安市中,有些巴士站就在一條燈柱,甚至是一個廣告牌旁邊停低,我相信隨了當地人之外,都很難找得到巴士站的位置。這些時候我總會懷疑,到底不黯中文的外國人怎能來這些地方旅遊?
泰山名物:煎餅。不吃也罷。
二十分鐘的車程(火車站職員告訴我直線距離走三十分鐘便到)終於到達了泰山的登山入口紅門。對於極少運動的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踏出了第一級樓梯,我知道這個行程將會極其辛苦,我仍想給我生命多一點成就和意義。出發吧!
泰山是自古皇帝封禪之地,自然少不了香火鼎盛的場面,紅門前的兩旁都是賣香火蠟燭的地方,好不熱鬧。沿途繼續一直走,我相信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鐘才到達萬仙樓,登泰山的起點入口。登泰山一直不會有任路標和指示、路程有多遠、還有多久到頂,全靠你的毅力和堅持。例如,我看地圖誤以為紅門與萬仙樓很近,原來路程甚遠。買了張全個旅行最貴的入場票,才真正出發。過了萬仙樓,一直是林蔭大道,路面平坦,走在其中輕鬆舒服得想唱首歌。途中買了一客所謂著名的泰山燒餅,其實不過是咸味的pancake,不太好味。當我一直覺得泰山所謂的「高」也不外如是時,我開始看見下山的人面色蒼白的在我面前擦過,還有人問我:「你從下面來這走了多久?」我回覆差不多一小時吧,那人好像很絕望的說:「我靠!累死喇!」隨後,我看到聰明的內地人在泰山途中開了一條小徑,聲可以直接到達地面,很多人都急不及待走過去,我知道挑戰開始來了。
樓梯愈來愈筆直,開始走得極疲
不久,樓梯開始變得筆直,完全不見頂的樓梯可能連續五十多級也沒有一小截平路,偏偏我又太「精明」,用敘揹袋背著大褸登山,不單雙腳疲勞,兩肩輪流背著「包包」,連雙手都快要發麻乏力。途中沒有很多洗手間,我不敢飲太多水免得上廁所,支撐著口乾的感覺慢慢登山。我不想休息太多,免得便挫了士氣,慢慢一步一步走著。我一直安慰著自己,當年在四十度高溫下在北京登香山也是一步步走上去,我一定可以的。其實,看著下山的人也不好得很多,始終上山容易下山難,他們雙腳承受的壓力理應比我更大,有了這個無謂的信念,約兩小時後,我終於支持到達中天門,行程的一半。看見「中天門」那三隻大字,每個登山的人都歡呼一聲,紛紛累倒了在一旁休息。
到達「中天門」,登泰山之旅已到「一半」...真的嗎?
看見泰山山頂嗎?那是左上角那小山谷的位置,我看到這個「目標」快暈了
中天門是泰山的中途站,旅客若然捱不住可以直接乘吊車登山,要不乘旅遊巴離開,還有很多商舖供旅客補給乾糧和用品,我覺得我已非口渴那麼簡單,而是血糖低得快暈,買了一瓶可樂,何其暢快。我相信九成人都捱不住這艱苦的路程,每個人累得看見吊車便不理價錢照買可也。八十元登山說貴不貴,我亦非付得來,而是我覺得難得有機會到這些名山大水,理應要用自己的雙腳去征服它,否則我一登泰山只為看山頂的風光,沒有經歷過沿途的艱辛,那些瑰麗風光只不過是一個用金錢去評估的旅遊點。
這大半年來經歷過的是自己難以承受的種種創傷,也許,我內心就是有這一番掙扎,我要看得起我自己,在人生中完成一些創舉。於是,我朝著沒有人的反方向,再踏上一級級的奪命樓梯。
泰山隨處可見的「平安鎖」(?)
旅遊書的介紹真會安撫人心,聲稱中天門前的路段是最難走的,隨後的路段反而更舒服,那是錯的,我覺得沒有分別。也許這樣比喻吧,中天門前的樓梯是五十度角,中天門之後的我相信起碼六十度角,雖然我在中天門附近休息了一會兒,而雙肩早已累得沒有知覺,當樓梯愈走愈斜時,我發現雙腳也開始在震。泰山所謂的「景點」其實沒有甚麼特別,只不過是一個路標,給予登山者一個識認,一個鼓勵。我不斷數著上一個「景點」和下一個「景點」相差多少米,我走了多久。我覺得唯一較好的是,中天門往後的路段,景點之間的距離確實更短,給予登山者心靈上的鼓勵。
走了差不多四十五分鐘,終於到達十八盤,登泰山最後的一個路段。此時,與我一起登山的人走不多,只剩下最後的十多人堅持撐下去,大家從雙視而苦笑,開始變得有傾有講,互相鼓勵不斷走著。他們有的是情侶,也有的是三五成群的學生,縱使大家互相鼓勵,我獨個兒走仍需給予自己無比的信心和鼓勵才能堅持。十八盤的路段給了大家很好的鼓勵,因為我們看見了泰山的山頂標記,南天門,哪管那是很遙遠,起碼,我們看到終點。
當山頂的目標(相片最後的小山谷那點)無論怎樣走仍是一樣距離時,看到這個告示牌,真的苦笑了
再多走一小時,有一個標記在路旁寫著「十八盤起點」。隨著旁邊的對情侶大叫:「我靠你媽的泰山!」大家都苦笑地坐在地上,假如這才是起點,相信還要多走一小時才到達終點,這時候也開始天黑,我已打算到山頂看日落的計劃看來也要打消了。來到行程的大半,其實想退縮也難,不能向下唯有繼續向上走。未知是否太累的錯覺,這裡的樓梯仿佛沒有盡頭,走來走去也見南天門在同一距離,而且平坦的梯級愈來愈少,甚至梯級也窄得連腳掌都放不上,我開始後悔自己為了省錢連拐杖也不買。
終於捱到了,在極寒氣溫下拼命走上去,想不到最後一同登山的遊人,因而混熟了
我一生人從未試過這麼累,甚麼「雙腳已不是我的」那感覺完全體會到,走了不足十級已要停下小休,但是我看看其他人連五級都走不上,我一口氣十級十級地休息原來已經較好,咬緊牙關我一定不能放棄。當我累得開始要依賴扶手撐上山,才驚覺接近零度的山頭,那條鐵製扶手冷得完全碰不得。幾經堅持,最後的直路了,我看見了南天門了,真真正正快到了,雖然我知道眼前不足五百米的終點我可能要走起碼廿分鐘才到,這一個鼓勵無不令大家哄動,在夜色朦朧之下一步一步終於走到最後二十級,不能休息了,一口氣走完那二十級...
還看到晚霞與黑夜交替的一剎
大家一起尖叫:「我們到了!」,那是一個極感動的場面。我相信泰山對比起很多名山,高度可能不算甚麼,但是作為我第一次挑戰這座千五米的高山,成功登頂的一刻確有無比的成功感,日後受著再多的挫折,回想起這一刻我還是曾經成功和驕傲過,那一刻的情緒確實非常激動。山頭極其空曠,此時寒風蝕骨,很快便要遇上另一個問題,住宿之處。
二百元人民幣,有此質素也沒有挑剔吧?
同行的登山者心忖沒有酒店便露宿山頭,我也曾有這個計劃,誰知那低於零度的寒風使我知道,索價千元我也要住。我到了最近南天門的南天門賓館,那是各個網誌都有推薦的。事前我查詢此酒店要七百元,幸而最終收的也是標價的二百元,那是比我預算中低了,自然答應。睡了三天旅館,終於有一點私人空間,兩者大床我尖叫一聲便攤在床上。事前早料這裡獨市餐廳極貴,看來比山腳確實較昂貴,其實對比起香港的物價還算便宜,不過這次行程支出已比預算大,我還是吃掉帶上來的杯麵。我誤以為這條山頂的「天街」會有表演看,原來那是在另一個山頭,加上「天街」連街燈也沒有,事前還打算晚上沒事可幹逛逛夜街,買了一個熱辣辣的燒餅,再加那個杯麵,天寒地凍暖笠笠,也覺幸福。
二百元的房間聲稱有獨立廁所,原來所謂的「獨立」是一樓層一格。那個浴缸地台破爛得踏不上去,廁所更是塞至浸水,整個廁所比公廁更難頂,我連擦牙都不敢踏進其中,趕急刷完再用濕毛巾抹身便算。明天一早起床看日出,既然無事可幹九點鐘便睡了,相信幾年沒有試過。我把所有帶上來的衣服也穿上身仍覺寒冷,原來我辛辛苦苦背了四小時大衣上山,還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