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上半部】第三章:倒霉之始

我們工作的地方,是位於Melbourne近郊Dandenong周邊的一個農場。接下來的兩天,便開展了找Sharehouse的過程。除非Backpacker有賤價促銷,否則在澳洲多是住Sharehouse的合租房子是最便宜的。我們一行四人要找間Sharehouse,確實有點困難,因為房間大多是一人房或是二人房。即使我們分房住,要找一家能夠四人一同入住的Sharehouse還是不容易。還好我們已經找到工作,能把心力全放於找房子的問題上,四個人一起找,也很快找到幾家房子。

 

在香港,我沒有租過房,當然也沒有買過樓,參觀一家又一家房子,我只懂看房子是否景色美麗,光線充足與否等問題,卻沒有想過,洗手間有多少個、房子內有沒有「宵禁」的無噪音時間、室友是甚麼人、清潔由誰負責等等問題也很重要。慶幸,早有經驗的大姐和小菲早就詢問了這些問題,在看房子的過程中,倒也得著不少實用的人生經驗。

 

最後,我們選了一家在澳洲隨處可見的平房。這是一間平凡之極,卻又是我夢寐以求能夠入住的平房,就是那種經常在電影中看到,空間很大、有一個開放式廚房、外邊有一個大草坪可供晾衣服、車子可以直接駛進草坪的那種房子。平房周遭驟眼看來分別不大,全都是一式一樣的平房,偶爾可能有一個鄰居帶著小狗散步,向正在晾衣服的你招手。大抵,自小受著西方電影的薰陶,對這些平房總有獨特的幻想,沒想到,今天竟然入住了。

 

房東是個中國人,感覺好像很友善,他簡單地向我們介紹了平房內的一切,告知了我們屋內有兩個中國學生及一個本地人。然後,帶我們到主人房,能夠容納四個人的房間。房間內有一張雙人床、兩張床墊、一張梳化、一張桌子,以及一個很大的組合櫃,是最簡單最基本的擺設。房東表示我們可以隨便移動擺設,我們花了半小時簡單移動了一切。由於我們未知工作是否合心,所以並無打算添置家具,亦只向房東付了一星期房租,可隨意移動,住得舒適就夠了。看著這個我們合力「設計」的新居,我跟這三名萍水相逢的旅伴,從此將會成為家人了。

 

為方便上班,我們合資租了一台車子。雖然與超市距離不遠,我們還是開車一起買晚餐的食材,看大姐左一袋馬鈴薯、右一包雞肉,小菲走到麵包架拿了一條麵面又有一盒甜甜圈,二人仿佛已甚有默契,我和DJ在她們跟前仿如毫無貢獻。大姐向我們說:「想吃甚麼就拿吧!我們都可以煮的。」我隨手能起一包肉丸說:「這個吧?」大姐睜大雙眼,誇張地說:「五塊錢一包,這太貴喇!你要食,等它特價才買!」她看看我再說:「...你喜歡就買吧,反正都是大家分錢。」我笑說:「沒問題,隨便說說而已。」

 

突然,大姐指住對面的雪櫃尖叫:「這個超便宜耶!」她拿著一條蒜蓉包說:「這個超好食,一定要試試看,才一塊錢,就買吧!你們買東西的時候要看,快要過期的東西永遠是最便宜的,別怕,快要過期不等於過期,反正你食不死的,我們背包客最重要是省錢!好!那我們就買吧!」

 

DJ沒好氣說:「有道理!你是大姐,你說買甚麼就買甚麼!」

 

旁邊的小菲想也沒想就拿起一盤藍莓乳酪:「你們也可以多給意見喇!」

 

「其實我不太喜歡食乳酪呢!」我看著小菲把那盤乳酪放進手推車內。

 

「這是我自己食的,分開買。」小菲仿佛珍而重之地把乳酪推開一點。

 

「哈哈哈,難怪你這麼胖了!」DJ誇張地笑著。

 

「哈哈哈,很好笑!」小菲裝著DJ的動態,再說:「哼,你管我喇!」

 

「我們的意思是說你愈胖愈可愛呀!」我再加插一句。

 

「臭Jacky!關你甚麼事。」

 

「人家讚你又罵人...」

 

「別鬧了。」大姐明顯不想參與我們三個人的無聊話題:「再想想有甚麼東西要買吧?」DJ看著一車滿滿的物品,問道:「要買甚麼調味料嗎?Sharehouse中好像沒有。」大姐帶點勝利的笑容:「我有鹽、有雞粉、有黑椒、有胡椒、有醬油、有燒烤醬、有豆板醬...你還想要甚麼?」大姐想了一想:「對了,我沒有蕃茄醬,待會我們去街口的Hungry Jack’s再拿吧!」大姐依然是精打細算得有點兒誇張。

 

有了車子真的很方便,起碼買再多的東西都不會怕麻煩,把它們全都放進車尾箱,輕鬆簡單。

 

回到Sharehouse,大家都在準備開始煮食,但是,我卻發現有點問題。

 

「怎麼完全沒有煮食用具?」我很驚訝地問,再多翻幾個櫃子:「原來連餐具都沒有!」

 

「不是吧?」準備大顯廚藝的大姐比我很緊張:「糟了!我就是忘記了問房東有沒有包這些東西!天呀,真瞎了吧?」

 

「甚麼都沒有!耶!還好還有一個水煲可以燒水!」小菲無奈地說。

 

「你們看!」DJ在一個較遠的地方找到一個鍋子和飯煲,「這樣可以煮了吧?你們都不找清楚的。」

 

「你最厲害喇!」小菲向DJ反了一個白眼。

 

我們一直在收拾東西,都忘記了我們還有室友。此時,一名架著眼鏡,剪著平頭裝,帶點胖胖的內地男生走出來,帶點不屑地看看我們:「你們就是新來的那幾個人嗎?」

 

我相信他就是那兩個中國留學生的其中一員:「對呀,請問這些鍋子和飯煲可以用嗎?」

 

「不,這些我的。」那個男生把鍋子從我手上搶走,完全沒有直視過我的眼睛:「那就可以用,這個,不許用。」然後,他抱著自己的鍋子走回房間,「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大家連名字都沒有互相介紹。

 

「他...這是甚麼態度?用一下都不可以嗎?」小菲帶點難以置信地說。

 

「在澳洲Working Holiday到處都是怪人,習慣了。」大姐依然處變不驚,擺出一副看透世事的神情:「我們走吧!」

 

「去哪?」小菲問。

 

「去Hungry Jacks食吧!甚麼都沒有,怎麼煮?明天下班再去買鍋子吧!」大姐已經把車匙拿在手中。

 

DJ喝了一杯水,笑道:「還好這裡的水大家都可以喝!」小菲看看DJ:「可能這個水龍頭都是他專用的!我們只可喝洗手間的水!」DJ拿著水瓶說:「這就是我自己帶來,不是這裡的!」DJ學著那學生,捲舌頭誇張地說:「這.是.我.的!」

 

小菲對我說:「Jacky,你的朋友好無聊呀!」

 

我馬上也拿著自己的水瓶:「你想幹嗎?這.是.我.的!」

 

「連Jacky你也欺負我!」

 

如是者,一句「這是我的!」成為了我們之間的笑話,後來,就連一向有著一副正經模樣的大姐,也把這句話當作口頭禪。沒想到,這個「意外」竟然進一步拉近了我們四人的關係,那個學生在屋內的奇怪行為,也成了大家的共同話題。雖然,到我們離開那天都不知道那個學生叫甚麼名字,因為,他根本不會跟我們說話,除了煮飯之外,他連吃飯都把自己關進房間內面,感覺就是怪怪的。

 

回到Sharehouse時已近十時,明天五點鐘要起床上班,我終於明白為甚麼大姐和小菲那麼在意洗手間,原來,晚上要排隊洗澡真的很費時。但是,相信連大姐都沒想到,除了廚房外,我們還忘了問一些問題。

 

「這間爛房子!我要快點離開!」看大姐洗澡之後的反應,就知道這房子一定還有其他問題。

 

原來,這裡的浴室熱水裝置很有問題,要不就燙得要命,要不就是冰冷蝕骨,兩者選擇,大家都寧願選擇冷水。結果,在低於攝氏十度的氣溫下,大家都一直使用冷水洗澡。其次,屋內的洗衣機原來是壞的。我們把握那個學生走出房間的一千零一分鐘,問他怎樣操作,只換來他冷冷的一句:「我不知道,我好久沒有用過了。」看他發黃的衣服,我有理由相信,他真的很久沒有用過洗衣機。

 

有了這一次經驗,往後再住Sharehouse前,深明一切都要問得極其仔細。

 

寒夜之中,加上連日奔波實在太累,整夜睡得很甜,DJ笑說,我第一夜應該不足十秒便睡著了。

 

「喂!」來了澳洲大半個月,大家都給我一個名字,哪管是阿晞、Jacky,一句聽起來很沒禮貌的稱呼,卻勾起我無窮親切感。夜裡,我仿佛夢見了晴晴,似乎她有班機來澳洲。我己忘記跟她說了甚麼話,只憶起她在夢中的微笑。

 

來澳洲「忘情」,我自覺成功了一大半,畢竟跟他們三個一起生活,有點寄託,開始少了去想晴晴。沒想到在我腦海深處,這個影子還是一直纏繞,骨子裡我還是很想念晴晴。

即使我在香港上的是輪班工作,在早上五時這寒凍天氣下醒來,真的要命。大姐竟已烤了蒜蓉包,叫我自己拿來吃,再做點牛奶麥片就可以了。我們四個人中,大姐在生活上確有領導風範,老早起來竟已有早餐吃,那一刻也倍感溫暖。

 

久仰大名的農場工作,我給自己準備了長袖保護衣物,帶上最輕便的水和午餐,手提電話和錢包都放在隨身腰包中。農場距離我們家十分鐘車程,位於一條荒蕪小路旁,第一天上班差點找不到。

 

工作的地方是一個蘋果農場,清晨六時多天氣還是很寒冷,尤幸凝結在樹上的露珠,在晨光照射下顯得閃閃生光,讓農場有著生氣勃勃的感覺。進入農場的路上,樹木散發出的清新香氣,給了我這個都市人與別不同的清新郊外氣息,使我不期愛上。

 

我們的工作是「挑蘋果」,是蘋果成型,放在市場出售前的一個「殘忍工序」。一個蘋果放進口前,原來要歷盡九死一生的生死交戰,才能放進我們的口中真正「身亡」。就像今天的社會中,打從求學時期開始,直至在社會上打拼,都要在一個「適者生存」的環境中生存。蘋果也一樣,只不過是由我去挑選哪個蘋果能夠生存。

 

在蘋果樹上的每根支節上,都生有很多顆小小的蘋果,一株莖幹的支節上,隨時有七至八顆同長於一節,打從它們來到世上的一刻,便彼此爭奪養份成長。還未成型的蘋果,最小的像櫻桃般大,最大的可能會像一個小柑桔般大小。我的工作,就是要在這串連的蘋果中,選取最大最美的一顆。其餘的五至六顆蘋果,可能因為體型比較小,又或是被蟲蛀掉,均不能繼續生存,通通被我拔掉。一串支節上,只能夠有一到兩顆蘋果生長,我便要判斷哪顆蘋果有生存權利,擔當著判官的角色。雖是植物,意識上總覺得有點殘忍。

 

農場的主人是一位澳洲人,貌似語重心長地教導我們如何做,骨子裡不過想滲透「做快點,不然便走!」的信息。他給員工的標準是一小時做十三棵樹,但一直替他工作的某些馬來西亞人,均在背後笑說,老闆根本連十棵樹都做不來,新手大可不必管他。

 

我們四人各自分配到不同的路去採摘,順著一個方向去採,整條路都是你的工作範圍。

 

作為第一份農場工作,沒想到原來「挑蘋果」已近乎是農場工作中最簡單的一種。因為我只管把拔掉的蘋果掉到地上,定體積小又無毒液,我更不用彎身工作,最辛苦的可能只是要舉著鐵梯,沿著工作的蘋果樹走。

 

與其說辛苦,倒不如說這是較危險的工作。因為地上泥濘不平,而鐵梯的支撐又不太穩固,起初我把它插在泥土中,的確經常失平衡,多次在鐵梯頂部搖搖欲墜,要雙手扶著蘋果樹才能穩住,幸好沒有跌倒受傷,習慣以後倒可順利操作。那個帶點控制狂的澳洲老闆經常巡邏,執意要我跟他的方法放鐵梯。我自覺那是一個比較不平衡和危險的方法,其實更費時失事。此舉更令大姐不停大罵這份黑工很危險,萬一掉下來怎算。

 

若無那個麻煩老闆的騷擾,我還挺享受這個工作。大家開始工作後,都沒有怎樣聊天,只是集中工作。雖然整個農場佈滿了員工,環境卻顯得很寧靜,只有小蘋果墮地時清脆的「咚咚」聲響。偶爾,遠方可能會有同事不禁唱起歌來,那大抵是馬來西亞或印尼同事當地的樂曲吧,調子聽起來仿像民謠,伴著整個自然寧靜的環境,顯得格外平靜。工作悶極時,我都會聽自己的隨身聽,口中哼著歌曲,寓工作於娛樂。這種工作的心境相信在香港難獲吧?

 

由於這是一個「真正」的農場,這裡全無室內空間,即使洗手間都是臨時搭建,沒有甚麼微波爐雪櫃等東西,午餐和小休時,大家都只坐在草地上吃乾糧。

 

午餐時,DJ問我們:「覺得這份工如何?」

 

「還可以吧!我覺得可以繼續做下去。」我咬了一口又乾又甜的蛋糕,只想到假如我在這裡長做下去,怎可能天天吃著這些乾糧作午餐?

 

「我也沒有太大問題。」DJ說。

 

「哪沒問題!我覺得那個梯子太危險了,我們當黑工沒保險,才14塊錢一個小時,我要再想想看!」大姐似乎有很大反應。

 

「雖然有點危險,但我都覺得OK的。」小菲竟然站在我們這邊。

 

烈日當空坐在草地上其實感覺不太好,下午的天氣開始變得炎熱,穿了長袖衣服作防曬就更難受。大家還要吃著這些難嚥的乾糧,我們四人都沒有心情多說話,靜靜地吃完午餐,便繼續回去工作。

 

我們還未認真討論過工作的前景,三天後便有始料不及的變卦。

 

一副醜陋嘴臉的胖老板在開始工作前,堅持我們一定要一小時做十三至十四棵樹才可繼續幹下去,否則便要被辭退。本以為這不過是恐嚇我們的說話,誰知DJ卻被老板選中了,於他工作的樹上作紀錄,肯定他一小時內一定要做夠十三棵樹。DJ愈做愈急,看出他充滿壓力。我僥倖沒有被老板選中作監督,其實這項簡單的工作絕不難做,我不經意地竟然一小時做了超過廿棵樹。

 

脾氣暴燥的老板明顯想找個人來罵,看見我的工作量也看了一眼就算。小菲做得最慢,而大姐我相信她也不能一小時做到十三棵樹。我看到老板走到小菲和大姐的一行中,指著她們說了幾句話,然後,我看見她們兩個爬下梯子。

 

未幾,小菲滿腔怒火地走來跟我和DJ說:「我們給Fire了!他真的Fire我們,超不爽!」

 

我和DJ相視無言,一時之間都想到了同一個問題。

 

看來小菲和大姐早已想到這個問題:「你們差不多下班打電話給我吧!我們先去買菜,之後再開車來接你們!就這樣,拜!」

 

這是我頭一次看見小菲生氣,事後才知道老板辭掉她們時的語氣極差。

 

遭逢始料不及突變,我和DJ認真討論了我們的下一步。我在想大姐和小菲能否在附近一帶找工作,但DJ卻說要兩個人一起在這種小鎮中找工作,似乎有點天方夜談。他建議要不我們大家一起不幹,另找工作,這個決定又好像有點冒險。始終我們一起租了房子、租了車,一切要重頭來過,好像更麻煩。對於這個頭痛的決定,我們兩個男生最終都得不到結果。

 

命運,無需由我們決定,老板已替我們決定了。在澳洲打工渡假永遠計劃趕不及變化,今天終於明白。

 

我全然難解老板這天何以突然變臉。午飯後他加緊催趕,召集大家來個緊急通知。他表示農場並不止我們眼見般細小,我們付的是時薪,他付這筆錢並非給我們慢慢來做,完成這個農場後,還要去旁邊的另一個農場工作。老板那不屑的嘴臉叫人反感,仿佛這裡所有人取他那點人工,便要替他賣命。馬來西亞工頭在他旁邊替他翻譯,充滿自信地微笑著。在我眼中,只覺他很像電影中那些「漢奸」。

 

寂靜中偶有的輕聲歌唱,這一天都完全消失了。因為老板下達了命令,覺得聽歌影響大家的工作效率。我當然也不敢聽歌,只顧不停地挑蘋果,明明附近有很多員工,耳邊卻是絕對的寧靜。

 

我看見DJ被老板叫了下來,恐怕也是被罵一番,只希望不要連他都被辭就好了。

 

「Hey!! You!! Get down!!」在我還保持著一小時廿棵樹的紀錄時,卻見老板在遠處向我怒喊。我問心無愧,爬下梯子等他的訓話。誰知,他竟說出一句我畢生聽過最侮辱、最難聽的說話,但在電影的角度中,這又是一句Cult得近乎充滿喜劇色彩的笑話:「You are too fucking slow like a fucking girl! What the fuck are you doing? Go home! You mother fucker.」

 

那一刻,我只想起Samuel L. Jackson在電影《毒蛇嚇機》中的一句經典對白:「I want this mother fucking snake off this mother fucking plane!」相比起這句說話,電影中的對白難免失色了。在我還未有任何憤怒的感覺前,老板已離開了。不過,他純粹發洩,並沒有要我真正離開的念頭。但是,被如斯辱罵後,我竟無甚麼感覺,只覺得很好笑。我不管老板可能折返的危險,走過鄰行與DJ分享這句說話,大家也笑個翻天。我不禁懷疑,老板是否也向小菲說了同一類說話。

 

原來,DJ也被老板催促,我們都心知面對這些無理取鬧的行為,相信也難以在此長做下去。

 

我和DJ仍保持專業態度,繼續做下去,心忖老板只是一時找個人發洩吧!很快,我們便完全了自己的一行,走到路的盡頭,發現其他同事也陸陸續續完成了,坐在地上喝水。

 

老板仿如皇上出巡般慢慢從辦公室走出來,那位「漢奸」工頭則緊隨其後。老板說:「That’s it! Job’s done. No more for you guys!」

 

不足兩小時前才告訴我們還有多個農場,原來要大家盡快在今天完全工作,好讓他少付一點薪水!

 

全場引起一面鼓譟。其中一位台灣同事心有不甘:「So where’s the other part of the farm?」

 

老板給了一個「你這個傻瓜」的恥笑:「I said NOTHING! If you want more job, come back one month later, you can do the picking job!」

 

那台灣同事仍舊憤怒:「What? Just three days?」

 

老板一副沒好氣的樣子:「Yes! I don’t care! Well, the job is done anyway! Go home!」

 

此時,那名「漢奸」用普通話向大家打圓場:「好了,我知道這個決定對大家太突然,我幫你們多掙取了一個小時的工作,我們還有一行沒有做,大家慢慢把它做完了,別吵了。」

 

我不知道這位「漢奸」工頭是好心還是只想平息怒火,但見一眾員工都沒精打采地一同回到餘下的一行工作,大家明顯心有不甘,似乎都習慣了Working Holiday當黑工那「肉隨砧板上」的生活。一直跟老板工作的馬來西亞人大抵早就料到這件事會發生,只想不到事情來得這麼突然,也在竊竊私語。大家是認命還是不願爭取?定抑或任何爭論也是枉然?我一時間都分不清了。

 

我相信大家這天都被訓練成「極速挑蘋果員」,三十多人同時在同一行工作,不足半小時便把所有蘋果樹做完了。為了充撐成一小時的工作,大家只有把梯子搬來搬去,扮作挑蘋果。

 

此時,突然有位香港同事終於按捺不住:「他媽的,我們幫它「剝光豬」吧!」相信一眾員工內心都非常壓抑,聽見這句說話均一呼百應叫好,紛紛替蘋果樹「剝光豬」,把樹上的蘋果一個不留,全把它拔掉。我向剛才頂撞老板的台灣同事翻譯,他顯得很興奮:「我想給樹都拔下來!」

 

事後回想這件事,可能帶點衝動,畢竟這是黑工,老板發現這件事,絕對可以不發薪給我們,但那一刻的怒火已戰勝了理智和罪惡感,遇到不公平事情時,這惡作劇式復仇大計竟然如此團結,甚至,連「復仇大計」都做得很有技巧。我們當然沒有把所有蘋果樹都「剝光豬」,只不過每隔一兩棵樹都留下一兩棵蘋果,可能在蘋果園中不會有甚麼賠本,大家卻為著令農場「有點損失」沾沾自喜。

 

跟這些萍水相逢的戰友道別後,小菲和大姐剛好來接我們。我告訴她們這件事情,她們都說正想叫我們一起不幹,另找工作會更方便,這還可免卻游說我們的尷尬。

 

經過一整天的體力和精神疲勞,實在累得要命。可是,我們還要開一個緊急「家庭會議」討論去向,因為Sharehouse和車子都要續租了。小菲和大姐已找了些資料,並開了電腦準備向我們講解。我和DJ還未弄得清去向,房東卻突然回來。

 

「這裡...住得好嗎?晚上有點冷,你們習慣嗎?」房東走進廚房,拿著水杯向我們說出這句開場白。

 

「還好啦,謝謝你的關心。」小菲禮貌地回應,「但是,對不起了,我們剛剛沒工作,應該不續租了。」房東親自找上門,也解決了我們要找機會向房東表明不續租的尷尬。

 

「沒關係。」房東好像早就猜到我們不會長住,「我都猜到了,只有學生才會長住的,哈哈。」

 

房東拿起水杯,盛了一杯開水,回頭對我們說:「對了,呀...那個...」他喝口水,欲言又止:「今天...你們有出去嗎?」

 

我說:「我們剛下班回來。」

 

「也對,今天早上我來找過你們,你們都不在...」房東表現了一個苦惱樣子,似乎若有所思:「...那個,今天早上八點鐘,你們在哪?」

 

「我們就是在上班呀!」小菲已替我回覆。

 

「但是...」房東還是說不出重點,「那個牆...你們過來吧!」

 

甚麼牆?

 

我們隨房東走出花園。

 

花園的外圍以紅磚搭建,約有半個人的高度,把整個房屋圍住,是這些住宅區一式一樣的設計,遠看並不察覺有何問題,近看卻發現近門一處範圍達三米闊的圍牆完全倒塌,磚頭散落一地,旁邊的圍牆仍有不規則的裂痕,仿佛快要碎裂,明顯受猛力撞擊所致。

 

「今天早上,有人親眼看到你們的車子撞倒了牆,總之...就是要說說怎樣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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