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某天,我們看到一則招聘廣告,有一家位於Barossa Valley的Working Hostel正在聘人。其時正值嚴冬時份,理論上沒有甚麼農場需要人手,碰巧那邊有一些葡萄剪枝的工作機會,而Jeff又有相關工具,即使機會渺茫,他還想前往碰碰運氣,儲個二簽。
「別過來吧!你長時間都在荒山野嶺中打滾,再在城市多找一會工作吧!」Jeff勸告我,他略想一下:「還有,我非打擊你的意志,但依你在Tully的經驗,我真覺得,Working Hostel並不適合你...」
Barossa Valley談不上真的很「荒山野嶺」,那是一個距Adelaide約60公里的葡萄酒產地,是南澳一個知名的旅遊區域。從地圖上來看,作為一個旅遊點,或可消磨一兩天,要是在那邊長期工作的話,我相信也跟「荒山野嶺」無異。60公里談不上遠,要回到城市也得花上一個小時,再加上交通不便,若那邊沒有工作機會的話,想回到城市又真麻煩。而且,Jeff說得很對,Tully給我的Working Hostel經驗太差,我不想重演。
「我再想想吧!」我並無任何頭緒。
「真的,若你沒打算儲二簽,別過來了,Working Hostel又要等工,我怕你一等又等上一個半個月,又再找回城市工作,時間不多就別四處亂碰了。」
「時間不多」,一想到這個殘酷的事實,我就有點失落。
「也對的...」這半個月來習慣了跟群體生活,我想像不到,突變回一個人,將是多麼難受。
「你可以的!」Jeff看出我有點失落,不斷鼓勵著我:「你想想,每一次你覺得自己倒霉到極點後,往往又找到出路。這九個月來,可能沒哪份工作做得長,不過你又保持到一直有工作,而且每份工作的薪水也不錯!說不定,你在Adelaide找到新希望呢?若真找不到,才過來Barossa Valley找我吧!」
最後一天,我們決定去「駕飛機」。那是在Adelaide熱門的旅遊活動,也是香港經典劇集《衝上雲霄》的拍攝地,因為這裡正是航空公司機長的受訓地。
前往途中,我突然收到了晴晴的信息,她沒頭沒腦地發了一張巧克力的照片給我。
「Ho ho sic!」
你想怎樣?每次下了決心不再找你時又突然找我?我深呼吸一下,把電話收起,然後繼續與Jeff閒話家常。
「Wei ar…」
未幾,晴晴又向我發短訊,是我沒回覆她,她緊張起來嗎?
「勁好食!」
我的手機不斷震動,晴晴真會無聊得為一根巧克力不斷找我說話嗎?
口內說不,心裡卻很誠實。面對晴晴,我還是招架不住。
「咩味嚟?」
晴晴用特別效果把照片調得昏黃一片,我根本看不到那是甚麼。
「邊度買?」
晴晴跟我玩心理戰嗎?待我回覆了她後,她馬上又消失了。是晴晴見我太久沒找她,還是她真想告訴我這根巧克力「Ho ho sic」便算?僅此而已?是否,每一次,她只有看見我有回覆,便會馬上停止對話?目的只在此?
我懷著既是憤怒,又是無奈的心情下車。
從我們決定駕飛機開始,我已經想起晴晴了。晴晴當上空姐,那部劇集對她的影響力很深,還記得上次在Cairns見面時,她已一直嚷著想來Adelaide駕駛飛機。這天,我甚至天真地想到,我會否在此遇見晴晴?若然遇上了她,我又可以說些甚麼?當我每次坐飛機都不期想起晴晴時,這一次要駕飛機,她的身影自然又浮現於我腦海中。
命運真是巧合,就在這個時候,的晴晴竟主動找上我,讓我心情有著說不出的複雜,腦海一片混亂。到底,我來澳洲是要忘記她,還是要被她搞得我更難以抽身?一時之間,我真說不上來。
天呀,駕駛飛機應該也有一定危險性,我會被晴晴弄得有甚麼意外嗎?
駕飛機的地點是當地一所飛行學校,雖然只是一所學校,機場跑道的規模卻跟一般機場無異,面積之大更讓我有點緊張。我不懂駕飛機,也不明白到底怎能讓一個對飛行全無概念的人去駕駛飛機?雖然,我猜到或離不開噱頭之列,看著這個有一定規模的機場,想到一會兒將要真在天空上駕飛機,還是有點怯。
澳洲有幾個地方均有飛行學校,遊客也能嘗嘗駕駛飛機的滋味,像西澳的Bunbury便是另一有名的駕飛機之地,未知此地是否受那劇集影響?眼前所見的參加者,竟全是清一色的香港人。這裡的飛機師大多是航空公司安排,學成後會成為民航機的飛機師,即使教我們駕駛飛機的機師,也是較資深的學員,透過教導遊客的過程儲時數,作為畢業學分之類的東西。這裡受訓的機師,來來去去似乎也多是香港人,我看著這些帥氣又前途似錦的機師,心不在焉,晴晴在這個環境下工作,大抵也不乏追求者吧?
每一次決心要忘記晴晴,卻總被她突然打亂了我。到底,我有沒有可能忘記她?還是注定要被她控制一世?
在這個令我不停想起晴晴的環境下,我思緒一片混亂,沒發現Jeff已被叫了上機,而飛機師也不斷喊著我的名字。
「Hey man! Welcome! Feeling tired?」飛機師興奮地說。
「Yes, a bit sleepy.」
「Have you ever flying a plane?」
「Nope.」
「Hey, then you should be excited! We are going to fly!」年輕的機師用手做出一個飛行姿勢,在他眼內,流露出從心而發的興奮,絕非為討好遊客而發出的笑容,讓我感到他對飛行有多大的熱誠。
想當年,我和晴晴一起投考某香港的航空公司,興趣不怎強烈的我,落敗了,只當是畢業生一次嘗試機會,晴晴考入了最後階段,卻仍是忐忑不安。
「喂呀,怎麼辦?我哥說要簽約三年,好像被綁死了般。」晴晴嘟著嘴巴說。
「這是你喜歡的工作呀!到了最後階段,還苦惱甚麼?」
「唉呀,我當然很想做呀,又怕要簽約,還得經常離開香港。」
「做空姐當然是長期離開香港吧!這是你一直的夢想!」我鼓勵著晴晴,認識她這麼久,已知道這是她的心願。
「很煩呀!」晴晴就是很怕做抉擇。
「說了那麼久,最後你還不是會做,呵呵!」
「妖!你怎知道我一定會做?」晴晴發怒的樣子真好看。
「我就知道。」
晴晴這麼一做便幾年了。我時常在想,若那天她沒有當上空姐,我會否較易追求她?她的性格會否像從前一樣般可愛?我總覺得,空姐這個職業,令她變了很多。
我很羨慕晴晴有這麼一個美好的飛行夢,也敬佩眼前這位飛機師對飛行的熱誠。我心不在焉地想著晴晴,一方面也根本聽不懂他在說甚麼。他帶我環繞了飛機一圈,向我說著機翼、機尾、螺旋引擎等等儀器,每個單字我都聽得明白,拼在一起卻一頭霧水,大抵是向我講解怎樣順風飛行、遇上風切變時又得怎樣應付。這一切說來太科學了,我不明所以,只得微笑點頭。
這是一輛只有機師和乘客的兩座小型飛機,他笑言這天我就是「副機師」了。頭一次坐在「機頭」位置倒也很興奮。機師繼續向我說著眼前儀表版上的種種標示、各個按鈕怎麼用,他愈說愈興奮、也愈說愈艱深,比機外的理論更複雜。機師說來手舞足蹈,臉上不期流露出興奮的笑容,最後他才說:「Oh! I am sorry! Am I speak too fast? Do you understand?」
「Not really but it’s OK.」我不想打擾他的熱情。
「That’s great! Shall we go?」飛機師啟動引擎,我依他指示帶起了護耳耳筒。
在Flinders Ranges那邊坐觀光飛機雖然也是同類,但始終沒有坐過機頭位置,看著飛機緩緩地從跑道升起來,既是緊張又是期待。有別於平日坐民航機、從那小小的窗戶看外面,這次是180度無阻隔的窗戶。這刻,我坦言有點畏高。從上而下,Adelaide的景色盡收眼底,遠處的海岸線及四周密密麻麻的樓房,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這刻,我覺得,當作一趟觀光飛行也值得。
「It’s your time now, free to fly!」機師馬上鬆手,示意我駕駛方向盤。
美其名是讓客人駕駛飛機,最高難度的起飛和降落均由飛機師負責,更得要遠離民居後,到了海岸線一帶,機師才讓你駕駛。作為一個全無飛機經驗的人,這不過是一回體驗之旅,難道機師會讓你全程自由地駕駛?機師會負責除了方向盤以外的一切東西,包括油門。我這才明白了,何以我這種門外漢都可以「駕飛機」,原來是這麼簡單。
他指著眼前一座高山:「How about there? Try to fly across the mountain?」
我馬上把方向盤扭右,我扭右還不足五度,飛機立即向右傾斜,我內心一寒,機師馬上大叫:「WOO! WOO! Wait! Don’t get too rush! Easy!」
原來,你只需把方向盤略扭轉一點,飛機便會作大幅度傾斜,被機師這麼大叫,我也馬上來得戰戰競競。飛過那座山頭並沒有甚麼難度,也不過是一條直路,在不敢把方向盤扭得太大力下,其實也有點無聊。
不過,在完全虛無的天空上飛翔,感覺又蠻特別。就是仿有一種虛無感,能讓你自由地四處闖蕩,越過山頭後,機師隨我自由發揮,我並沒有甚麼目標,但這種讓你自由自在飛翔、可以自己控制方向的感覺,真是「Life-time experience」了。飛機方向全由自己操控,有點畏高的我駕來可能有點緊張,但那無拘無束的奔放感又令我難忘,大抵是眼前這位年輕機師充滿熱誠的原因吧?
為時半個小時的飛行,實則讓遊客控制的時間只少於十分鐘。事前我也想到這是「噱頭」活動,也萬料不到,原來只讓你扭扭方向盤而已,再加上後段沒有甚麼目標可言,真與想像中有出入。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有十分鐘已經很好,其他遊客只不過有兩分鐘「自由時間」,看來也因人而異。
一直「口水多多」的機師,來到著陸一刻突然不再說話,馬上緊張起來,甚至連問他問題都沒作聲。眼前的跑道愈來愈近,機師穩定地把飛機成功降落,我由衷說句:「Wow! Good job! Thanks!」
這句話似乎勾起了機師的熱情,他繼續滔滔不絕地談自己的夢想,得知我從香港過來,更表示自己希望能到晴晴上班的那間大型航空公司工作,他說來事在必行,一定要達成這個目標。我看著他的熱情,有點羨慕,大抵,在這裡學習的年青人,全都有著一個清晰的目標吧?機師似乎跟我年紀相若,甚至可能比我更年輕,與他相比,我又有何目標可言?
Jeff玩得興致勃勃,我卻覺得只屬一般,當作一回觀光旅程,看看Adelaide一帶景色更好吧?最令我深刻的,或許並非那十分鐘的駕駛過程,而是這年輕機師的目標、那份熱情,反令我想起了前途。快要回香港了,回到香港,我要做甚麼?這個問題,真要認真想想。看著Jeff那興奮的表情,我沒有告訴他,自己內心的這份擔憂,Jeff大抵亦會覺得,回到香港總有出路吧?我並不這樣認為。
來澳洲另一目標是放低晴晴,這個目標或真難實現,像這天的飛行過程中,我無時無刻也想著她,實現了她的這個飛行願望,更想第一時間告訴她。沒想到,拿起了電話,我竟收到了她的信息。
「Weiwei… You still in Adelaide?」
大抵,我剛才在駕駛飛機,並沒有留意到她的信息。
「其實...哈哈哈!」
雖然我內心不斷告訴自己,別再理會這個女人,但晴晴就是很懂我的心理吧?這樣子說,真勾起了我的興趣。我不知道晴晴又想說些甚麼,內心交戰下,我還是禁不住回覆她。
「其實咩?」
「其實...」
「我今晚飛Adelaide」
「吓!!!」
「嚟幾耐?」
這樣的回覆,我已經輸了,我知道。
「都有兩日」
「Adl大唔大?我地去邊好?」
大抵,晴晴知道,她不用問我,也不用約我,那根本不是一個問題。她知道,只有她開口,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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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傻下去了…
幾年前嘅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