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黯然嘆息,打開了長途巴士的網站。好吧!反正已捱了這個多星期,難得有一間冷氣房,就多續租一星期吧!一星期後再沒有工作,我就要前往Cairns或Townsville了,賭一回!
登登...
突然,我接到了Facebook內的一個短訊,是一位很久沒有聯絡的大學同學Flo。她原來也來了澳洲Working Holiday,略帶難堪地問我拿電話號碼,說她有事相求。其實,讀了幾年大學近乎全無說過話,突然找我,也猜到是甚麼原因了。
「喂!」
「喂!怎麼你又來了澳洲?為甚麼不跟我說聲呀!」我故作熟稔地說。
「哈哈,真不想打擾你。我在Brisbane呀,已來了一個星期了...唉,其實我早知道你來了澳洲,之前都想聯絡你了...對不起,好像有點唐突,但未到絕路我都不想煩你,我想先靠自己。不過,我真的很無助,所以想找你幫幫忙。」Flo尷尬地說。
「沒問題,一場相識,人在異地,幫得了就幫。」我爽快地答Flo,雖然,我前兩天才覺得,自己過於重情重義,其實對旅程有所影響,我續說:「怎麼啦?找不到工作?」
「呀!這也被你猜到。」
「背包客的有事相求,來來去去不是找屋就是找工作吧?」
「其實住也有問題...不過這非重點,我找了一星期都找不到工作,已非常焦急了。我住在Chinatown一帶,附近的餐廳和商店全都問過,甚至連最低賤時薪的工作我也找過,竟然連他們都不請人,只請學生。今天,有朋友介紹我到一家Café面試,聘請一個員工竟然有過百人面試,我感到絕望了。我知道,我來了一個星期並不算長,但一個人到處碰壁,情緒真的非常低落...所以,再唐突也真硬著頭皮找你幫忙...」
我跟Flo只是沒有交流過的同學,跟她不算熟稔,也對她性格一無所知。不過,我又覺得她沒有騙我的必要,而她說的一切我都曾真切經歷過,倒也感同身受。
「Brisbane難找工作我早有所聞,那邊Chinatown的人工差不多全澳最低呀!所以從沒打算過在那邊找工作,沒想到情況真的那麼差。」我想起之前跟DJ到Brisbane Chinatown,驚覺那有如一座死城。
「簡直是絕望...唉...不妨說白一點,請別介意...呀...那個...其實我想問你...有甚麼工作可以介紹嗎?哈...」Flo結結巴巴地問我。
我一直很討厭那些沒有努力嘗試過,便四處找人介紹工作的背包客。也許,我跟Flo再陌生也始終是同學,而且我對她的經歷也感同身受。反正幫了她一把,理應對我也全無影響,助人為快樂之本嗎?
「哈哈,別看得我太厲害吧!其實我也自身難保,不過,說工作倒有一份...就在Brisbane附近的一個荒島,我工作了兩個月,那邊蠻不錯的。」
腦海中,我只想到了Fraser Island,一方面,經過我們的「辭工潮」,相信當地員工嚴重不足,另一方面,我真的太喜歡這個地方,倒想有更多朋友可以認識和享受此地。我告訴了Flo有關Fraser Island的一切,工作的聯絡方式,求職的條件等等,我聽得出電話裡頭的Flo如像汪洋中找到一條浮木般興奮。旅程中,我經過多次希望和失望,漸漸得知「沒有希望就是最好希望」的道理,我再告訴她:「我不擔保一定有工作呀!不過你倒可以試試的。」
「沒緊要,萬分感謝!超感謝!」Flo誇張地說,「...唉,我從沒想過這邊的工作絕不好找。」
「我也沒想過。我在Fraser Island時的確很開心很順利,但是,如今卻跟你一樣,非常茫然,唉...我都不知道可以找誰幫忙。」我順道向Flo訴苦,告知她Tully的環境有多惡劣、工作情況有多差,而Flo亦說,她差不多踏遍了整個Brisbane,想不到竟找不了一處工作的容身之地。
我跟Flo聊了差不多一小時的電話,我笑言,這應該是我跟她在大學認識了三年內所有連同「你好」和「早晨」的說話,合共起來總和之一百倍。那刻,兩個絕望透頂的人,在全無準備下突然接上了,更有一種「他鄉遇故知」之感覺,我倒把一切不安感覺拋諸腦後。
我不能說「好心有好報」這句說話能否套用到幫助Flo的這件事上,但我跟Flo突然重遇,卻大大影響了我往後的旅程,甚至從她身上引伸了不同的友情故事,更因此伴我渡過了人生最低潮,這是幾個月後的事了。
晚上,DJ告訴我,他找到了一份農場的Packing工作,不用過度體力勞動,比之前的一份好多了,我倒也真心恭喜他得到一份好工。阿棠則問我,真的決定要離開嗎?反正大家找到了一家空調房,解決了在此最大的問題,就待在一起開心渡過不好嗎?
阿棠的挽留令我有點感動,的確,這裡的住宿問題解決了,但工作還是另一個很大的問題,我總不能因為有空調房而在這裡白燒錢。雖然前路茫茫,但我去意已決。大抵DJ跟我生活了很久,都知道了我的想法,他並沒有對我挽留,反對我說:「祝你好運吧!」
最後一天住在這所「人間煉獄」,我看看天際,連日來的經驗告訴我,天邊一襲暗淡桃紅色,即使看似萬里無雲,還是將下大雨的先兆。我收起那對曬了幾天都未乾透的拖鞋,潮濕的感覺惹來一陣惡臭。我看著屋外那幾十隻「呱呱」叫的青蛙、正在門前飛來飛去的飛蟲,我沒有像Fraser Island般「日久生情」,不帶一絲留戀,只覺自己終於捱過了這十天的煉獄式生活,是人生一回創舉。
第二天我要待眾人回來才能一起搬家,再走到圖書館避暑。我明明已經住了個多星期,但這一天的時間卻過得特別漫長。我看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下午仍然還未來到。我很想快點離開那個鬼地方,住進一家有基本環境的「家」。由於等待太焦急,我甚至沒有心情找工作。算了,一切事情都會好起來,脫離「煉獄」已是轉運之兆,我安慰自己。
終於,我等到眾人下班搬家,正式脫離這段人生中最慘痛的生活。在離開「煉獄」時,我看著這所殘破不堪的住宿,只想馬上離開,不欲多留一分鐘。我終於明白,何以當日入住時,整間屋竟會骯髒不堪,我相信上一手離開時,也應是落荒而逃。由於我有著隨時離開的打算,加上「煉獄」環境惡劣得我不欲把太多行李拿出來,所以沒有花廿分鐘便完成了搬家。
假如我沒有住過「煉獄」,幾步之外的空調房,環境其實也好不了多少,也是一副殘破凌亂的格局。不過,這裡空間較大,非但有空調,就連微波爐也裝設其中,我甚至覺得,自己足不出戶也不成問題。
房間內有三張單人床,還有一張雙人床,中間是一個小小的客廳,有梳化椅、小型廚房,還有一張可供多人一起坐的桌子。最令我們驚喜的,是「車屋」外有著一台大雪櫃,自此之後,再不用到Common Area跟其他人迫用雪櫃了。此外,車屋外還有穩固的遮蔭處,加上偌大的空間,有條件讓四個人曬衣服都沒有問題。
由於雙人床正對著空調,因為這個原因,各人竟然把床讓給我,甚至怕我會否太冷。有一張舒適的床,冷一點又有何問題?我已經很懷念一張舒適的床了。Lucas甚至找來枕頭和床單給我和DJ,雖然枕頭並沒有枕頭套,但我用膠袋把它套著也用得來。這一星期以來只以睡袋或衣服當枕頭,終於有一個軟綿綿的枕頭,我快感動得要哭了。也許,枕頭這東西是大家生活不可缺少,也很難會缺少的東西,曾經失去過,那麼簡單的東西再度得手,竟顯得何其珍重。
晚飯後,我們四個男生在房間內閒話家常,胡扯一番,在阿棠風趣幽默的言辭中,更是毫無冷場,句句說話皆充滿笑點。新居入伙的第一夜,是非常愉快的一夜。我甚至卻步,辛辛苦苦終於得到了一個像樣的安樂窩,我會否因此留下來?
在澳洲五個多月來,有空調的住宿不多,真正夠冷的空調更少之有少,因此,這一夜我睡得很甜。一個多星期以來汗流浹背、睡眠不足的情況,終能就此告終。
第二天早上,我被大家的鬧鐘聲吵醒,半夢半醒間感到大家刻意把聲音調低,整理行裝時也輕聲細力。
你們可以隨心說話呀,我不介意的,我心忖。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有了真正的「同房」,而非那些在Backpacker不理別人感受的「陌生同房」。醒來後,大家已外出工作,只剩下我一人,不期有點空虛感。
快兩星期了,我還找不到任何工作,我有點沮喪。
還好吧,我不用背著電話走十五分鐘到圖書館,起碼這裡有寬敞的空間和空調給我使用網路。
加油呀!我喝了一杯咖啡,繼續今天的工作。即使過程多麼無奈,我還是一個個求職網去看。我無意識地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發了一封又一封電郵,卻沒留意到收件箱多了一封不知名的電郵。
連日來,我收了無數個電郵回覆:「Sorry we don’t have any vacancy at this moment」/「Good luck with your job hunting」/「Maybe you can come back a month later」/「I am sorry to tell you that we only need female」。澳洲人很奇怪,雖然服務態度不佳,但聘請過程卻有始有終。即使你落選了,他們也會發一個電郵告知。我早已習慣,沒想到,這個電郵竟然比較長:
「We do have some housekeeping work available. We do not need to do an interview as based on your application, you appear to have previous experience. We can start you any time as we are quite busy so can add an extra person. The pay rate is casual per the Hotels Award, base rate $20.71 per hour. We are located in Port Douglas, which is about 100kms further north.」
甚麼?我有看錯嗎?
真的嗎?
「呀!我成功了!我可以離開這裡!」我興奮得在梳化上自叫自跳。
我不知道Port Douglas是個甚麼鬼地方,但只要有工作,我管你跑到五百公里外也沒所謂,而且,還要是20元一小時!天呀!那相等於近160元港幣一小時!這封電郵甚至比Fraser Island那電郵來得更感動,正正因為Tully這個地方太不堪,等待的時候又漫長又茫然,我嘗過了放低自己尊嚴去「跳車」,屈就自己住在一個人間煉獄中,天天發上過百封電郵去求職...我相信,這個多星期以來,電郵和電話我合共已找了近千份工作...沒想到...沒想到我在旅遊書後找工作的方法是可行的!我甚至感覺到自己突破了背包客求職的常規,以耐性和毅力,最終真能找到一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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