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上半部】第八章:困獸之鬥(Part 1)

「別發聲!」我跟小菲輕聲說,她帶點慌張地點頭回應。

 

在香港野外登高,我多次遇過野犬,像這些巨型而外表凶險的Dingo,我真的無從招架。我只聽DJ簡單說過幾句,也不知道這些Dingo是何方神聖。沒想到,這些令島上職員聞風喪膽的動物,我初到兩天便跟牠們對峙。

 

兩頭Dingo向我們步步進逼,發出低沉的聲響。我準備放下手上的木棒,以表自己毫無惡意,那兩頭Dingo仍站在前方看著我們,我不禁再把木棒再次拿起。

 

「你想怎樣?」小菲慌聲問。

 

我沒有作聲,因為我都不清楚下一步該怎麼做,但我自覺該要找點武器防身,眼看兩頭Dingo正張牙舞爪地看著我,牠突然向我施襲時,我不相信能夠徒手跟牠們搏擊。

 

「別碰牠們了,待牠們自己走好了...」小菲續說。其實我沒有絲毫攻擊之意,拿著木棒作防身吧?小菲依然緊緊捉著我,我拉著她慢慢地走。對峙過程已近十分鐘,因此,我不贊成待牠們自己走的建議。似乎,這兩頭Dingo覺得我們防礙了牠們的寧靜,誓死也要跟我們對峙。

 

漆黑中,暗淡的月光靜悄悄滲在沙灘上,若隱若現的月色也照遍大地,反而讓我看得更清前路。習慣了黑暗,眼前的道路反比電筒照明更清晰。我發現了來時的那段路,我指指前方,向小菲示意那個方向。

 

我和小菲一步步向前走,那兩頭Dingo也跟著我們走,十步之內的路程,竟是那麼漫長。我們來到了那段小路,正準備轉身回去時,兩頭Dingo突然趕在我們跟前,擋在我們的前路,向我們狂吠。這一刻,我才看到這兩頭Dingo比正常的獵犬體形更巨大,若牠真向我攻擊,我肯定招架不來。

 

汪汪!嗚...嗚...汪! Dingo低沉的聲音,亦控制著我們的恐懼。

 

小菲捉緊我的手,慌亂地叫「Shit shit shit…」,我給她輕聲說「別再發聲了!」。Dingo那凶狠的眼神快像要把我吃掉,我下意識地揮動木棒,兩頭Dingo竟然退縮。我鼓起勇氣,再度揮動木棒,其中一頭Dingo立即後退幾步,原來牠們竟會懼怕,我自覺佔了上風,不斷向牠們揮動木棒。那頭率先退縮的Dingo已回頭奔跑,另外的一頭雖然繼續向我哮吠,但也不斷後退。我漸覺先勝了氣勢,向牠大叫「GET AWAY!!!」,牠漸漸聲勢減弱,最後回頭離開。

 

我回頭看看小菲,她嚇得呆了,我問:「唏,你沒事嗎?」

 

「沒...沒事。」她仍驚慌失措,甚至把我的手臂抓得有點疼。

 

「別待在這裡了,可能牠們會找同伴過來,快走!」腦海中,我突然起了這奇怪的想法。

 

我們二人沿著小路,以近乎跑的姿態回到Resort邊緣的欄杆,越過那道防衛Dingo跑進Resort的鐵閘,衝入去後緊緊把它關上,然後跑回宿舍。

 

我把小菲送到她的宿舍,問她:「你還好嗎?」

 

「你這個人真倒霉!我來了大半個月都沒看過一頭狗,你來了兩天就碰到這些該死的Dingo!」小菲喘著氣,好像把所有恐懼都先發洩在我身上,「但是...呼...剛才...好險,謝謝你保護我啦!」

 

「沒事啦...」我敲敲小菲的房門,同房的大姐開門,看到小菲那驚惶失措的樣子,尖叫道,「你們兩個那麼晚去哪裡了?」

 

我說:「我們在沙灘碰到了Dingo...」

 

「不是吧?有受傷吧?」大姐緊張地對小菲說,「來,快點去洗澡!沒事啦!」大姐看看我說:「Jacky晚安啦!拜拜!」

 

大門「砰」一聲在我眼前關上。女人之間的關心情誼可以很濃烈,但似乎沒有人管我的存在,一時間我無奈地笑了。

 

我回自己的宿舍前,路過DJ的房間,向他大喊:「睡了沒有?」DJ大叫:「還未呀!怎麼了?」

 

我很喜歡這種毫無隔閡,沒有門鐘,大門也不關,甚至已超越了鄰居的生活。

 

「我和小菲剛才去海灘,居然遇到了Dingo!」

 

「昨天才跟你說,你今天就遇到!你就好啦,看到了這些澳洲的獨有生物,我想看也看不來,哈哈哈!」DJ隔著房間的防蟲網向我說。

 

「嘩!好恐怖,沒有遇到更好。」

 

「你們去幹嗎?對了,小菲沒事嗎?」

 

「沒事,只是她怕得要命,不停地喊Shit,很搞笑。」

 

「沒事就好了,她這個人最易慌張...要睡了,明天要上班,再聊吧!」

 

「好...」我忘記了,差不多全部人中,只有我和小菲可以睡個飽。

 

「Bye!」DJ把門關上。

 

怎麼每個人都只關心小菲?我無奈地笑。

 

Fraser Island是個很小的地方,我和小菲遇到Dingo的事情,一時間已傳遍了整個渡假村,形成了一陣話題。我不明白何以遇上這類野犬如斯哄動,卻起碼給我知道,這是一種很危險,令人聞風喪膽的動物。這一陣哄動很快便平息了,反而,這件事卻讓我跟各位員工熟稔了。

 

在這裡的生活很簡單很清閒,每天的時間也過得很快。餐廳的工作很輕鬆,我很快便上手了。經理更安排我擔任接待的帶位員,是我整趟旅程中最大得著、最難忘的一份工作。每天,我能夠跟不同地方的旅客作溝通,替他們介紹餐牌,還有島上各式景點,充當著Information Centre的職責。島上只有兩座渡假村,其餘地方均是一片荒蕪,我工作的Resort較便宜,因此吸引了不少遊人居住,更是經常客滿。所以,我的工作談不上輕鬆,有時候一人更身兼幾職,算是十分忙碌。不過,這個職位雖然每天都在進行相同的例行公事,在跟不同客人的交流下,還算是每天有著不同的驚喜。大抵,小菲之前跟我說的滿足感,就是這種感覺吧?此外,餐廳即使設計再簡陋,卻由窗戶以一百八十度包圍,工作時看著大自然的日月更替,也是一回賞心樂事。

 

我很慶幸,自己找對了一份工作,我相信,這就是我夢寐以求,既能存錢,又能體驗的工種吧?

 

工作的壓力不大,下班後就能體驗到真正的渡假生活。那個算是渡假的生活嗎?可能對不同人來說,則是見仁見智。因為,每天休息時,我就是坐在房間外的陽台上,聽聽音樂,看著眼前的一片草地。涼風吹過眼前那棵樹幹彎彎的棕櫚樹時,發出的沙沙聲響我最是喜歡。若然天氣好,偶爾還能看到日落晚霞;天色不佳時,看著在香港難得一見的狂風暴雨,聽著雨點打在屋頂的「噠噠」聲,竟覺多麼的悠閒。

 

下雨時,我居住那位處樹林附近的小木屋,總會有很多不知名昆蟲飛來飛去,只要把門外的防蟲網關遲一秒,總會有很多小昆蟲飛入屋。曾經,某個早上起床時,我在床頭看見一雙眼睛看著我,迷糊之下還以為是飄浮的塵埃,用手一撥才發現有一頭螳螂站在我的床頭。我很懷疑,晚上會否有甚麼昆蟲爬進我的口裡?另外,我的房間內,也有一隻壁虎跟我「同居」。牠總喜歡在我開燈時突然跳出來嚇我,我曾多次跟牠「捉迷藏」,始終不能捉到牠,後來,我覺得既然這壁虎沒有騷擾或傷害我,也不願跟牠捉迷藏了。反正,一個人獨居,每天有牠來迎接我也好吧?晚上,牠又總會在床下發出鳴叫聲,漸漸,我習慣了牠的聲音;後來,我更懷念牠的聲音。

 

我不害怕昆蟲,有時候,面對那些太大型的不知名昆蟲,我也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後來,我不怕了,甚至慣性地把拖鞋放在桌旁,以便隨時隨地能夠把這些昆蟲拍到。起初,我要跟牠們經歷連場「大戰」,漸漸,「命中率」高了,一擊即中。

 

因為這些昆蟲和爬蟲,我跟鄰居的韓國男生Won熟稔了。由於那些昆蟲對光源很敏感,尤其是雨天時,一些前所未見的巨蟬,竟會不斷撞擊防蟲網。假如我一開門,那些蟲定必蜂擁衝進我的房間內。因此,我經常被困房內,Won亦如是。我們經常尷尬地被困房中,大叫求援,要對方把門外的蟲趕走才能離開。我和Won雖然只隔一道牆,但由於那道牆只是一塊木板,二人高聲談話,無用走出房外,對方也能聽見。

 

Won很討厭這些昆蟲,只要被一昆蟲騷擾,肯定要把之殺死才心息。我經常被他突然「砰」的一聲嚇著,大叫「What’s going on?」Won總會用他正努力學習、學藝未精的英語,以簡單的句法,高興地回答我:「Bug! I hit a… em… fucking bug!… Haha!!」Won雖然年紀比我大,卻有著一種孩子氣,他經常問我:「I try to… to… tear them! Wanna see?」我說:「No thanks, it’s too bloody for me…」我教了他多回”Bloody”的意思,他卻總是不明所以:「Bloody…?」

 

「Bloody!」

 

「Oh… Bloody!」

 

「So… Enjoy yourself, I don’t like it.」

 

「You want to see?」

 

我不知道他不明白我的意思,還是他天生有一副表演慾,他總不理我的婉拒,跑來我的房間,「表演」怎樣把一條壁虎撕開,我給他掌聲鼓勵打發他走,他便笑逐顏開。

 

別看Won好像一位大男孩,我卻很佩服他的堅毅。我跟Won居住同一棟小木屋中,那木屋中的四個房間,只有他和我居住。雖然,十步之隔便是DJ住的地方,但Won畢竟是我的鄰居,每天見面都能閒話家常。某天閒談,我才發現Won原來已待在這地方接近半年,眼看著其他人只待上幾個月便離開,我便問他,何以他會待在這地那麼久?

 

原來,Won正打算取二簽,他認為要在澳洲生存,英語便一定要好。他覺得,離開了Fraser Island這寧靜天堂,便沒有一個好環境讓他學習英語,Won自備了一套英語教材到島上,我經常看見他閉門勤練英語。看英文書、聽英文歌、看英語節目,務求令自己在離開Fraser Island前,具備基本的英語能力。我在他眼中的英語很好,他曾問我小時候怎樣學英語?回想起中學時期,我相信我的勤力都不及他一半吧?Won很後悔兒時家人叫他苦讀英語時,他覺得沒用而半途而廢,來到澳洲後才發現自己連基本溝通都用不上,便決定下苦功,無論在澳洲也好、回國也好,定必有所幫助。我很佩服他的堅持,當人人放假去「環島」玩、離開Fraser Island出城購物時,他選擇閉門苦練英語。旁人覺得他自閉,我卻欣賞他的堅持。

 

文化上的差異,卻又往往成為了鄰居之間茶餘飯後的話題或趣事。曾有一晚,我、DJ、Won、Dan、Moon,以及一位居住在別的小木屋、打扮前衛,出口風趣幽默的日本男生Ryosuke聊天。文化差異、語言學習,第一步就是學習粗言穢語,沒正經的Ryosuke先教我們很多不文字眼,又問我們怎樣用普通話說「打手槍」,第二天,他真的跑向對著小菲說「我想打手槍」,笑得我們人仰馬翻。我們的話題中,除了學習那些不正經的說話,也不時談著各地的文化、各位男生之間的感情事、甚至談至「南京大屠殺」的敏感話題。

 

我們可以談著Mos Burger在香港的價錢,討論吉野家在日本、台灣及香港的食物類別有何分別時,Ryosuke突然說他曾在Mos Burger門前看見AV星探向路人招收女優,轉而,我們幾個大男孩就把話題轉向討論AV。雖知AV在日本有多著名,大家極其量只知道女優的中文名字,於是,便看著Ryosuke談得手舞足蹈,而我們卻一頭霧水,Ryosuke此時便會拿出手機展示那些照片,大家才恍然大悟。一直只作聆聽者的Won突然尖叫一句:「Ah! I know her! Aoi Sola!」然後Ryosuke便說:「Finally! Won speaks! You dirty boy, keeps on thinking Aoi Sola!」,並把空的啤酒瓶向他拋去,繼而大家一同起哄。

 

曾經,有很多個夜晚,我們這些鄰居都坐在陽台、看著星空、吹著海風、喝喝啤酒,說著趣事,談談大家的夢。

 

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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