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下半部】第四十章:廚師新手 (Part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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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我逐一向剛才「免費招待」過我的朋友道謝,他們則繼續抱怨自己的老板有多壞有多不堪。可是,沒有誰願意離開,除了待遇,似乎大家都工作太開心了。即使早已叫得聲沙,又被壞老板不斷壓榨,大家仍很喜歡Royal Show的氣氛。我覺得,只有Royal Show能把每個背包客的價值觀降低、甘心被騙,反正只有九天工作時間。

 

「看來你真Enjoy。」阿Ca一副疲累的樣子:「還不去睡?」

 

我跟那班台灣人聊得起勁,全然不覺睡意:「你先睡吧!」

 

「唉,我想找人聊一會呀!」

 

我向那班台灣人道別,他們向我奸笑,他們一直覺得我和阿Ca是一對。

 

「怎麼了?」

 

「我的攤檔超累呀!一整個早上都忙個不可開交,你就好啦,玩了一整夜,離開一刻我累得只想睡覺!」阿Ca的攤檔位於正門交匯處,人流極多,相信她一定無暇停下來。

 

「對了!你看,我買了一個福袋,裡頭有很多東西呀!」

 

Royal Show裡面有一部份是福袋特賣區,正如日本的福袋,有很多林林總總的商品包在一起,她興奮地說:「這個很便宜呀!」

 

「你真當自己去旅行麼?餘下的一整年你都要拿著它!」

 

「呀!頂!」阿Ca如夢初醒:「我倒沒想過...哈哈哈!」

 

「你真富有。」她的福袋要幾十元,我不捨得。

 

「管它啦!反正又不是我的錢。」

 

「吓?你偷錢?」

 

「都無人查數,沒偷得太過份就可以啦!每個人都是這樣做,誰叫公司對我們這麼差!」

 

想不到,阿Ca的「報復」方式去得最盡,我問:「你拿了多少?」

 

阿Ca尷尬地說:「哈...五百元,算多嗎?」

 

「多呀!那可是三天薪水!」

 

「誰叫他騙我們!這是我應得的錢。」她靜下來想想,自圓其說:「嗯,對的,我沒有做錯。」

 

我不想當道德判官,阿Ca這樣做也真情有可原。在Working Holiday遇上太多黑心工頭、壞老板,我們作出的種種「報復」行為,很難斷定是對或錯,價值觀一下子也真模糊了,我對她說:「不懂怎樣說,無論如何,小心點...」

 

「你放心好了!哈哈,根本沒有人管我,拿錢的時候,都會躲到攤檔後,每個人都是這樣子,我的拍檔如是。」

 

「這樣子,好像不太好,總之小心為上啦!」

 

我想想這兩天不斷派熱狗和漢堡,今天又免費玩了多個機動遊戲,似乎我都是這些「報復」行為的幫兇,只不過「以物易物」的價值較金錢低,做來沒那麼大罪疚感。本質上,還與「偷」沒分別,我亦無權去批判別人。

 

當每個人都遇上了壞老板,我很慶幸自己遇上了Chris和Debbie。Debbie固然是個很好玩的嬸嬸,Chris嚴肅的臉上,不時也會跟我們有說有笑,他的「老板相」也不過是天生這個樣子。他很喜歡我和Drew的工作效率,聲稱只有九天合作,難對我們有甚麼優待,知道我們天天吃熱狗漢堡,自會難以接受,不時親自買食物來「慰勞」我們。對背包客好是人情世故的一種,卻非每位老板做得來。Chris這樣子對我,我還拿食物給其他朋友,都有點過意不去。

 

來到第八天,我開始覺得自己將抽離不來,情緒非常低落。

 

Royal Show就如主題樂園一樣,裡面沒有時鐘,只有喧鬧的人聲與音樂,每天不時有表演路過,晚上又有大型煙花表演,才讓你大約知道時間。跟著同一班人一起生活,在一個與世隔絕的人間天堂內上班,快樂不知時日過,每天上班均投入得不願下班,我開始懷疑自己惹上甚麼精神病。

 

每位朋友,尤其是在攤位遊戲工作的人,每天聲嘶力竭的叫喊,情緒一直維持在極興奮的狀態,明明大家早已累得接近行屍走肉,精神上還是令自己撐下去。來到晚上,我看著離開的人群,情緒低落得甚麼事情也提不起勁,很想這裡會永不落幕。我累了,終感到自己累得有點病,是我來澳洲後,不計身上長毒瘡外,頭一回感到有點病的感覺。

 

這天,我看著每個遊客回味的表情,我告訴自己,體驗到澳洲最盛名的嘉年華氣氛,我無憾了,甚至,對一些自身價值觀有很強烈的衝擊,是當過Royal Show才能明白的。

 

從這些人的眼中,我明白了一樣事情:得快樂時且快樂。澳洲除了酒吧外,完全沒有夜生活,難得每個大城市一年一度盛會,夜夜笙歌,遊人玩個不亦樂乎。原來澳洲人除了吃飽飯坐在電視時前看Rugby、看肥皂劇、看真人Show,還會外出的。

 

這幾天看到很多小孩很高興,他們要吃薯條,家人便滿足他、要玩攤位遊戲,父母亦肯大灑金錢,只要開心就夠。在傳統亞洲人思維中,這自小培養的享樂主義,是縱壞,正因為這樣,亞洲人快樂指數永遠極低。澳洲人很難想像香港學生何以聖誕連新年只有一星期假期,他們每兩個月放一次假都嫌少。

 

我們自少貫輸的,是很多不設實際的東西,管你古文有多震撼、管你範文文章有多廢話連篇,只知道考試要我在四十五分鐘內要寫完二千五字,然後入大學開始步入無止競爭期,一味爭爭爭,賺大錢才是王道。如是者,我們跟外國人談天說地,發現很多外國人眼中的「常識」,我們眼中卻是享樂主義,反而答不上嘴。

 

來這邊遇到很多香港人,只保持固有的價值觀去行事,不懂思考,完全缺乏獨立處事能力,不肯用腦、只懂依賴,凡事只懂問問問,不懂自己尋求答案,甚至一味無目的死做難做直至回港。這,就是我們的教育。

 

與香港冬日嘉年華相比,這裡的嘉年華,我在遊人眼中看到的是,真真正正無壓力的快樂,並非擔憂玩樂後我要考試、要搵錢、要供樓。人,應該是這樣活下去。所謂的享樂主義,困死我們太久了。我自知很難把這種想法帶回香港,在香港,這樣子的想法便成異類了。他們可以「得快樂時且快樂」,我也得及時行樂,好好享受這一刻。

 

Backpacker每個人都懷著依依不捨的心情。有人問我要不要到Melbourne Royal Show工作,但我只剩下不足個半月,嘗過便夠了,倒想餘下的時間,玩遍澳洲其他地方,Royal Show或許成了我此行最後一份工作了。我也想跟這班萍水相逢的戰友,到Melbourne再戰天下,看到他們訂車票、訂Backpacker,真有一刻衝動想跟他們繼續做下去。可是,我不想改變自己的計劃,餘下時間不多了。當每個人在訂車票的時候,我卻訂了四天後,前往Tasmania的機票。說了大半年,兜兜轉轉,無論如何,一個人,我也得要去。

 

每個人都很想把這份快樂回憶留下,Backpacker的飯桌仿成了大家的惜別會,大家努力地把最美好記憶留住,分享我們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的難忘工作回憶。那些刺激的機動遊戲、那些小孩的可愛笑臉、那些無聊而瘋狂的比賽、那些在頭頂爆發的煙花...我們都約定明天晚上要「反轉」Royal Show,但是大家也知道,自己的體力能否支撐過明天也成問題,還談甚麼瘋狂大玩?

 

再不捨也有完結的一天,隨著Chris一句:「Last hotdog! No more!」我的工作正式完結。最後,我和收銀員一起又叫又跳,以賤價方式吸引遊客購買我們剩下來的食物,似乎當地人都「有備而戰」,紛紛待最後一刻才來買食物,我臨時充當了一會收銀員,把最後一個冬甩賣出。

 

Chris隨即鼓掌:「Finished! Thanks for all you guys’ support! Let’s wrap it up!」

 

我和Drew身為兩個男丁,當然得擔當「搬搬抬抬」的工作,負責把剩下來的飲料,搬到Chris的另一攤檔內。嘉年華完結一刻人流極多,加上最後一天有閉幕表演,到處擠個水洩不通,我和Drew無論怎樣繞路,也被堵在人群之內。我對Drew說:「哈哈,看似要走一小時。」Drew笑說:「多待一會有多點錢,沒所謂,慢慢來吧!」我有點擔憂:「可是Chris說我們今天八點下班...」Drew難解我的擔憂:「怎會?我們真的在工作呀!」

 

我在想,Chris人很好,理應不會介意的,看我們這短短的距離走了超過半小時,Chris竟沒有催促我。待我們跑到另一攤檔放下一箱箱汽水和食物後,已用了近一小時。

 

「Where the fuck have you been? You motherfucker! You mean to do it slowly? You think I will pay more? No fucking way! You fucking Asian!」

 

迎接我們的,竟是Chris的連珠爆發。那個待我們很好的慈祥老頭子,此刻竟對我們以粗口慰問,甚至帶強烈種族歧視成份。我見Drew也一臉愕然,大抵都想不到Chris竟會突然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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