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再起時:翁子光成也野心,敗也野心

風再起時 電影

英文片名:When The Wind Blows

 

說起近年最令人引頸以待的華語電影,《風再起時》必佔一席位,甚至近乎變成個都市傳說(還有一部是《風林火山》)。這部由翁子光執導的作品,不單雲集了郭富城與梁朝偉兩位大明星,更是野心十足,從日戰描述至八十年代,屬史詩式格局敘述香港全盛時間的輝煌歷史,場面浩大更雲集粒粒巨星。可是,《風再起時》於中國先難以送檢,後更因「技術問題」而得臨時抽起,令觀眾都期待到底當中發生了甚麼事、成品又是如何,終令《風再起時》於去年電影節五分鐘全院滿座,成為一時佳話,惟首映後已劣評暴現。

 

翁子光兩部作品《明媚時光》《微交少女》水準皆慘不忍睹,直至《踏血尋梅》把他推上名導之列,技驚四座,再來就是一部如此野心巨作,的確效果實為失望,惟這種失望是否因翁子光本人所致,又真值得商榷。《風再起時》的技術層面無疑在華語電影中別樹一格,每個場景、每格畫面皆精雕細琢,極具視覺上的甜頭,加上一眾巨星與幕幕大場面,某程度上或會令你想起荷里活史詩式黑幫片的氣魄,若執行得來的話。《風再起時》成也野心、敗也野心,據說電影初剪長達六小時,再來的刪剪版也達三小時,再又有「技術問題」,終至不足兩個半小時,可想而知劇情真會走了樣。未知《風再起時》最終會否如《踏血尋梅》般推出導演版,可就此放映版看來,只見電影有過多的人物與支節,彼此難以連貫,劇情鬆散得如像看段漫長的預告片般。《風再起時》從日侵前談至幾位華探長的崛起,再至廉政公署的出場,如何導致幾人敗走。這隨時是三部曲的幅度,《風再起時》以不足兩個半小時的篇幅,還得要談大量角色的背景故事與人際關係,顧此失彼,甚至有種「我到底睇咗啲咩」的感覺。

 

在日本戰敗後,香港百業待興、治安日差,決心打擊惡勢力的磊樂毅然加入警隊,卻被體制所影響,為求上位也得跟另一位警隊紅人建立警隊的貪污制度,更因此獲得賞識,成為香港難得一見的華探長。二人雖然互相合作,終因種種紛爭而反目。隨著歷史更替,ICAC於七十年代尾成立,落力打擊貪污警員,磊樂與南江在歷史洪流推進下,也得要面對屬於自己時代的落幕...

 

《風再起時》在重現老香港的美術層面上,確不乏佳句

如先不談故事,《風再起時》確見翁子光的野心,企圖重現回八九十年代香港盛極一時的傳記片。他的野心更不獨在傳記題材,更是橫跨幾十年,記錄著香港曾經由衰轉盛的黃金時間,描述香港歷史、結合香港集體回憶的野心,可謂更勝《梅艷芳》。對比幾部前作只屬相對小型製作,《風再起時》即使「廠景味」濃,卻見翁子光對呈現老香港一景一物的考究與執著,鏡頭、剪接、燈光、佈景等範疇皆別出心裁,某程度上甚至更勝翁子光監製的《正義迴廊》,無需刻意大場面,都頗具震撼的視覺效果。《風再起時》同時也雲集了香港最當紅的影星,哪管是過鏡客串的角色,往往都是驚鴻一瞥的巨星,其對不同場面的調度、幕幕大堆頭的畫面更覺信心十足;數場大型動作場面,也是翁子光初次駕馭這類場面,拍來同樣有板有眼,幕後最頂尖的團隊當然也居功至偉。獨論視覺層面與故事的氣魄,確是華語電影難得一見的大製作。

 

《風再起時》野心過大又被剪超過一半篇幅,劇情空洞鬆散,哪管有梁朝偉與郭富城坐陣也無補於事

翁子光的野心過大,也不代表空有視覺畫面就能成功,就此成品來看,缺乏流暢的劇本,亦成敗筆。若《風再起時》的故事真要達六小時才能完整說完,哪管傳說中的六小時版本再好,似乎翁子光也真野心過大,沒有好好取捨所需的材料,畢竟戲院也真難上部六小時的作品。若電影沒如文初所述般得變成三部曲,實無必要從日治時期前就談起,再一直談至廉政公署。若只想敘述一眾華探長的興亡,把日治時期的背景盡刪走,節奏已更明快。如今,不難幻想得來,哪管《風再起時》真有個長達六小時的版本,也難看清到底翁子光想拍個甚麼樣的故事來,無論這是兩個半小時也好、三小時也好、六小時也好,效果都是一樣。

 

一則《風再起時》篇幅過長,二則談及香港過去的黑歷史,還有大量貪污警隊,今時今日無論香港或中國應該都更難上映,最終就只能刪成如今這144分鐘的版本,問題便來了。雖然電影宣傳是磊樂與南江兩位主角,實則人物極多。既談「四大探長」,又談「四大家族」的糾結黑幫紛爭,這班人又不斷「鬼打鬼」、兄弟互鬥,背後更各自有愛情線、親情線,還未計末段突然出現的廉政公署「掃貪」,又要回憶對日軍的種種國仇家恨。就此數來都有超過十條支線,在兩個半小時根本難以拍得來,亦相信翁子光都難以取捨,故令電影的節奏與鋪排都帶點莫名奇妙,如前半段突然出現如同歌舞片般的場面、後半段像張繼聰所演的角色也仿是可有可無。

 

電影來到了中後段,更有數段漫長得有點過份的愛情線,偏偏在時間所限下,還得強行為主角們安排愛情線,甚至三角戀、四角戀,但那些女角往往突然出現,隨時分不清她們是誰與誰,極其量只有一連串堆砌的浪漫畫面,實則一點火花也感受不來。愛情線嚴重失衡下,《風再起時》突然又鋪排兄弟相殘——雖則麻雀枱上的攤牌、埋伏的兄弟追逐戰、末段的大型槍戰都具張力,這些兄弟反目、黑白兩道的爭端在描述不足下,每每都是突然出現,就是空有刻意營造的張力與刺激感,卻是缺乏劇情的相應支撐。

 

翁子光有否刻意模仿王家衛見仁見智,惟這種帶點賣弄的美術手法,在犯罪片中確格格不入

即使《風再起時》視覺效果精彩,不少評論都指翁子光太刻意去模糊王家衛甚至杜琪峰,這也真無可厚非。這不獨是鏡頭上的相像,就連主角說對白、場面的鋪排,都處處充滿著王家衛的影子。是否相像或各花入各眼,但這別說是否王家衛,《風再起時》的取態與方向理應是帶點劇力的犯罪電影,煞有介事將畫面拍得饒有美感、角色又得說出帶點典雅、似是而非的說話。偶一為之或能帶動得所需美術效果,不斷重覆使用,只覺與帶點張力的場面格格不入;缺乏個人風格又帶點賣弄,倒不如回歸到《踏血尋梅》一類強烈的個人風格更佳。

 

當金像獎提名名單出爐後,觀眾都奇怪何以兩位影帝級人馬都沒有提名。事實上,郭富城繼續維持他在《寒戰》一類咄咄逼人的「嗌交」式演技,而梁朝偉演來也充滿「王家衛」風,兩者極具量具應有的星味與氣勢,與去年各提名人大量出色的演出還有一大段距離,唯獨久違了的許冠文,輕輕演出數場戲、就此簡單幾句對白,以最擦邊球的方式道盡香港問題,壓場感十足,是為全片最出色一員。至於其他粒粒巨星,未知導演版是否有更多戲份,如今看來只屬過鏡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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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括而言,《風再起時》在某個我們看不到的層面,或許真是一部佳作,其雄心獨匠的氣度、橫跨多個時空,配上幕後技術的一流製作水平,仍是華語片難得一見的大製作,亦見翁子光的無窮野心。只是,翁子光野心過大,如此幅度的故事實難在有限時間娓娓道來,後天還得在中國的電影檢查制度下難以過關。成品變得不足兩個半小時,劇情鬆散混亂,縱能看出故事的基本脈絡,過於跳脫的時空與來去如風的角色,在時間不足下要表達過多議題,實難以圓滿交代。或許,翁子光真有心拍部好電影,也處處能見其用心,只可惜在種種制約下難以執行,成了部有形無神、更帶幾分空洞的「史詩式」巨構。
Rating:60/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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