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文劇名:Adolescence
絕無過譽,《渾沌少年時》勢必能成為年度最佳劇集之一,甚至足在影史/劇史上留名。Netflix近期不乏宣傳過度卻為之失望的劇集,《渾沌少年時》縱有個不明所以、吸引力極低的中文譯名,卻一如去年《馴鹿寶貝》般突然爆紅,氣勢有過之而無不及,輕鬆成了Netflix觀看榜的冠軍。故事以一單青少年兇殺案為題,揭示背後校園欺凌、教育制度問題等等,這類題材雖然拍過無數次,《渾沌少年時》仍有新方向,也勝在以最平實的方式震撼人心。劇本言簡意賅,將有關問題刻劃得平易近人,沒有一絲戲劇性,四集如同一氣呵成電影般。《渾沌少年時》大膽以四段長達一小時的長鏡頭示人,讓觀眾如同親歷其境,感受一宗案件不同角色的視點與立場,即使不如同類「一鏡直落片」如《恐襲夏令營》、《一鏡柏林》、《1917:逆戰救兵》(此為「偽一鏡直落」,中段有經過數次剪接)等作品般有大量動作場面,往往一整集只有一個場景、單純的文戲,讓觀眾看得不禁屏息,第三集簡直是一回大師級製作。這類作品往往都會流於過度悲情或有個驚人轉折,《渾沌少年時》結局難得溫婉可人,也具幾分正面的情感力量、予人無限反思,實是近期Netflix一部必看的佳作。
某個平靜的早上,Jamie一家被破門入屋,警方表示Jamie犯下了謀殺罪,得往警局接受調查。Jamie在父親陪同下接受問話,堅稱自己無罪,惟種種證據卻將矛頭指向他。與此同時,警方也前往Jamie的校園調查、並派遣心理專家向Jamie接受評估,務求找出事實的全貌,卻發現案情背後並非那麼簡單...
《渾沌少年時》一鏡直落方式運用得出神入化,非向技術演示走,更在有劇情所需

自己也是受網上評價所影響始看《渾沌少年時》,畢竟單看劇名,這有如部帶點無病呻吟、只為文青所好的作品,可第一集已吸引眼球。獨論技術層面,《渾沌少年時》事先張揚全劇一鏡直落拍攝,光從第一集也足能帶動得所需張力。雖然此作不如《恐襲夏令營》或《雅典娜》、《驚天營救》一類作品般有大量動作場面與刁鑽走位,故事從主角被破門入屋被捕,輾轉到車上再到警局、過程再來場航拍、於警局內又有大量動作走位,場面調度絕不比同類題材失色。
滿以為第一集已有夠精彩,第二集簡直是場大型群戲,鏡頭如入無人之境,在校園內左穿右插,中段更排場火警演習場面;劇情有如「接龍」般從一個角色轉接到另一個角色,過場流暢自然,比同類已玩得出神入化的《大空港》更精彩。值得一讚是,這並非單純技術演示,過程沒有大量「演嘢」式鏡頭,場面均具劇情所需;每一位出場角色都有其作用所在,壓軸還有段漫長的動作場面,再以近乎無縫連接方式轉接航拍機視點,為觀眾呈現更高難度的拍攝方式,輔以一場令人心碎的鏡頭,一氣呵成。
《渾沌少年時》第三集無論技術、劇本、演技,戲內戲外俱達完美之列

《渾沌少年時》非為商業電影,如上文所述一鏡直落,並非為求來場技術演示,倒是要觀眾感受故事的情感張力、以無處可逃的壓迫感墮進故事的世界;鏡頭不如同類「一鏡直落片」般刁鑽,反而更考功夫。故事就連文戲與種種細節位都以一鏡直落方式示人,如像第一集小男孩被捕近乎鉅細無遺的程序,先讓觀眾感受到被捕時的恐懼與壓力、第三集幾乎一整場戲只有心理學家與主角之間的對話,鏡頭也從沒有斷過。高明之處更在,即使故事只以文戲示人、兩位角色長達一小時的對話,鏡頭都有所移動——那並非只為要讓觀眾不感那麼沉悶,而是透過鏡頭走向讓觀眾知道自己對焦甚麼、往往更兼具劇情所需,從鏡頭感受角色的情感變化,卻無論觀眾與角色都全然不覺鏡頭的存在。全集看來張弛有度,無論電影語言與敘事功架皆無懈可擊,劇力萬鈞,從中更可看盡演員們的臨時反應。例如有一幕小男孩打呵欠,女主角即時能接得到:我是否悶著你?這些有趣的反應更見《渾沌少年時》微妙的魔法,看來全不著跡。
除了拍攝技巧,《渾沌少年時》也有著個嚴謹而慎密的劇本,同樣能讓故事錦上添花。劇本涉及了許多複雜的議題,如青少年在網上接觸不良資訊的惡果、隱青潛藏的問題、兩代之間的鴻溝、教育結構性問題、原生家庭所造成的困局,為下一代帶來的惡果、男性主導與父權社會對新一代所造成的壓力等等...每一個議題都非常沉重,拍來言簡意賅;沒有一味賣弄悲情,又能從中呈現得寫實一面、讓觀眾有所發。這一切俱為老生常談的議題,卻能帶出新方向,不同角色不同立場,沒有絕對的錯,也沒有絕對的對,更會讓你想到:在這個複雜的社會下發生的悲劇,我們誰又能獨善其身?
《渾沌少年時》的案情真相明顯不過,也真沒有甚麼懸念可言,惟劇集之功力倒會令觀眾不住懷疑,到底對方是否真的有做過?背後誰始為真正的劊子手?是偽善的教育制度、是粉飾太平,莫視問題根源的家庭、是同儕的影響,還是我們的社會根本就是病了?這次小男孩釀成了悲劇,下一個「魔童」會否是校園內的任何一位學生?警員父親終與兒子共享一刻天倫之樂,又能否解決得問題的核心?最後,小男孩犯案的真正核心動機是甚麼?劇情沒有為這些問題拋出個明確的答案給觀眾,倒是透過不同眾生相的細節讓觀眾自行反思,留白位更具迫力。
當中,不得不提是全民盛讚的《渾沌少年時》第三集。全集逾九成半時間只是小男孩與心理學家的對話,從片初和諧到針鋒相對再到帶點不歡而散的意味,輕輕一小時有盡起承轉合。劇情並非單純一段漫長的對話,內容皆具劇情所需,運用盡心理學與輔導技巧,再讓兩位角色互有攻守,無論劇本與拍攝功架皆為一場大膽而成功的嘗試。
年紀輕輕小演員Owen Cooper縱獨有兩集的演出,卻演活了角色無辜與魔性的一面,哪管證據確鑿,都能令觀眾不住對他的立場轉變,到底他有沒有做過?第三集在精湛的劇本下,演來更戲壓同場的成年演員,懾人心魄,若能好好磨練,他日必能在演藝路上發光發亮。
《渾沌少年時》結局輕輕幾筆呼應回父親的內心世界,同為神來之筆

《渾沌少年時》第三集已近乎爆發邊緣,有一刻以為會悲劇收場,或有個更驚人的轉折,沒料到鏡頭轉向到主角的一家人身上,在看似平淡、粉飾太平的生活中,潛藏的暗湧爆發出來。結局一集來到中段有個驚人的爆發位,以為會有另一場悲劇的發生?怎料劇情又能收放自如,為觀眾導向個感人的結局,並總結前半段所鋪陳的支節,來個圓滿的收筆。這時候始發現,《渾沌少年時》的主角並非只有少年Jamie,還有他的父親。
觀看時不期會想起同類題材的《爸爸》,同是談及兒子犯下罪案後,父親得與兒子如何相處。《爸爸》花了一整部電影只虛有賣弄,實則完全理解不了父親與兒子的世界、角色性格極為蒼白,惟《渾沌少年時》沒有花巧的剪接與時空跳脫,就此用上頭尾兩集去呼應父親內心世界,無需過份用力已足能令觀眾心碎。父親在第一集中的某個立場,延伸到最後一集的崩解,輕輕幾筆已能達到所需。那既是個再也回不去的美好家庭,也是父親釋懷的一刻,那種愧疚與壓抑完全能令觀眾投入,為其複雜的處境所痛,對比雜亂無章的《爸爸》,顯高下立見。喜見《渾沌少年時》寫盡父子之間糾結的關係,也能將個悲情故事刻下動人收結。演父親的Stephen Graham在此集的個人表演,也是一回出色的演技大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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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括而言,《渾沌少年時》當是近期一大精彩劇集,無論是藝高人膽大的拍攝手法與精湛的電影語言,還是充滿深度的劇本、鮮明的角色設定、極具反思性的議題,俱為一部百嘗回味的佳作;劇情言簡意賅,難得沒有爛尾更有個完美的收結。的確,這非是Netflix一類劇情簡單無腦,可讓你邊做家務邊「聽看」的劇集,耐性不佳者或會看得不耐煩,可若找天安坐這四小時細意投入,這不難成為2025年一部最佳劇集,足能輕鬆「一晚煲完」。近年「神劇」好像已廣被濫用,這大抵也不枉真正「神劇」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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