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夜三更看到一個黑影在我眼前亂舞,我頓時毛骨悚然。他唱著五音不全的歌,時而坐下、時而站著,不足半分鐘已轉了多個舞步。
那是甚麼?
黑影突然靜止,我亮著電話,準備往那黑影照照時,黑影又突然大叫:「AUUUUUU!!! WOWOWO! YEAH, YEAH, BABY!」他手舞足蹈、忘情狂呼,我被他的尖叫聲嚇了一跳。我定過神來,才發現那是誰:「Brian… Are you OK?」
Brian緊閉雙眼,沒有回應。
「Hey…」我不知道應否把他叫醒,他依然保持坐著姿勢。
糟了,我跟一個夢遊人同房。
我即時明白了Ryan的意思。
我不敢馬上睡著,面對這個隨時夢遊的同房,我有意無意地偷看他,總覺不寒而慄。
待我差不多睡著時,突然又被「砰」的一聲吵醒,Brian突然倒下床睡了。這一下,卻到Ryan忍無可忍,他跳到Brian床邊大叫:「Wake up! You motherfucker!」Brian被他的聲音吵醒,以夢囈的聲音說:「Alri…gh…t….」Ryan滿腔怒火地對我說:「You see? Such a bastard!」
我不敢想像往後的日子怎樣過,眼前這幕已足把我嚇呆。Ryan反過來安慰我:「You will get used to him. Think of the girl you love, you will easier to sleep, forget THAT GUY!」他刻意揚聲,意圖吵醒Brian。
奇人奇事遍佈各地,似乎盡皆給我遇上。
Port Douglas的生活,一個人可能很沉悶,但也過得很自在。自己一個人喜歡做甚麼便做甚麼、自己決定一切、工作再辛苦卻抱著一個渡假的心情。每天早上,我便回到那座富泰式風情的酒店,在充滿悠閒感覺的房間內打掃,偶爾碰上浪費食物的客人,便是我豐收的日子,往往更充滿意想不到的驚喜。很多一直只能遠觀的食材皆為我囊中物,省下了不少金錢。Annie很放心給我打掃房間,她是一個很和善的嬸嬸,與她一起工作並不會感到納悶,她很喜歡聽我在澳洲生活的故事,我聽她分享與丈夫周遊列國的故事也津津有味。我對澳洲的政治和社會毫無認識,與Annie一邊打掃房間、一邊聽著她臭罵澳洲政府官員,也讓我對當地民生略有認知。不過,Annie經常把空調的溫度調低,甚至關掉空調來工作,炎熱天氣下總令我很煩躁,也是她唯一的缺點。
跟著一個嬸嬸工作的日子,當然會有點悶,但這種前所未有的閒適,我倒想長期下去。
酒店下班,偶爾我會到超級市場選購物品。有了晚上的飯盒,我習慣一天煮兩頓午餐。有時候我要工作至三點鐘才下班,我就煮方便麵來吃,反正在客人房間內經常拾到;假如早點下班,我便給自己煮好一點,有時候煮飯、有時候又會炒麵,間中心情好便會煮得豐富一點。下午兩三時這段時間,整個廚房都沒有人用,我可以獨佔所有爐頭去煮食。
我因此認識了幾位外國人,紛紛叫我做「Good Cook」,我樂於跟他們分享食物,他們更說我可以去開中餐廳,也令我信心大增。雖然我自知廚藝未至於出神入化,但「落場」時閒來無事,鑽研廚藝便成了我興趣一部份。每天拾來一大堆食材,加上在Backpacker中Free Food欄中又常常「拾到寶」,把不同食材和調味料拼在一起,往往有意料之外的驚喜。而且,我終於完全掌握到用鍋子煮飯的技巧,甚至能夠教外國人怎樣煮得好味的飯,也是文化交流的一種。Ryan上班前很喜歡跑來看我煮些甚麼東西,總會偷吃一口,大叫:「YUMMY!」
即使,每天只有一個人用餐,烹調過程中與不同的人交流,得到一聲讚許,是平淡生活中的莫大鼓舞。
Port Douglas是一個很小的地方,加上Backpacker為數不多,每天碰面都是相熟面孔,感覺也來得很親切。我很喜歡在這個渡假小鎮閒逛,雖然地方不大,走在寧靜的林蔭小徑中,卻是難以言喻的享受。我經常會躺在沙灘上靜思,看著跑跑跳跳的小孩、計劃未來的行程、幻想一下晴晴現身在何地,偶爾晚上班的日子,便跑到Anzac Park那邊看日落。
這是東岸難得一見的日落好地方,礙於Port Douglas雲層稀疏,日落時天邊泛起朵朵鱗狀雲,紫紅色的天際好不動人,碰巧其時一艘艘帆船靠岸,我更覺是澳洲見過的勝景之一。我深知道晴晴不會再理睬我,但我仍有意無意把這些美景放到Facebook,總覺得晴晴會喜歡這些景色,我很想跟她分享,希望她能夠看到一眼,哪怕只有眼角看到一眼,想起我一秒鐘,都覺值得了。
晚上工作嗎?我可沒想到,來Port Douglas的酒店工作,竟變了一份兼職。中餐廳的工作,反成了「正職」。
我懷疑自己是否有點被虐狂。雖然在餐廳的工作辛苦得要命,每一天都在想,這定是最後一天了。但是,Tony這位「嚴師」又令我獲益良多,每天辛辛苦苦,哪管是一份「洗碗」的工作,我竟從中學到很多東西,也令我明白到「職業無分貴賤」的道理。因為這份工作所需的勞力較高、壓力較大,下班後所得到的成功感也較高,變相令我更有熱誠。
「洗碗」工作,說易行難。Tony的要求甚高,雖然他最初每天都拿「試工不合格,明天不用上班」來嚇我,但始終也用心教導。洗碗可能隨心所欲,拿到甚麼便洗甚麼,但在Tony眼中,可甚麼都能「亂中自有序」。他總有方法幾秒內便把十幾隻不同形狀的碟子堆得整整齊齊,也有能力一手按動洗碗機、另一隻手也不停下來。他經常以一貫方式對我說:「你是香港人、我是香港人,大家都是香港人,為什麼你不能做到?」
他跟我說,小時候做學徒時,都是從洗碗做起。在香港洗碗的薪水很低,但是,他不怕被別人看低,被師傅破口大罵時仍默默忍受,當作磨練,今天終能當上大廚,自己開一家餐廳。Tony說自己並非「賣花讚花香」,他認為即使最低賤的洗碗工作,卻是廚房整潔的最後防線,也是廚房內的重要一員。他告訴我,即使我將來未必會當上大廚,把洗碗工作當是一種磨練,對人生也有莫大幫助。
其實,每一天我都覺得自討苦吃,當努力地擦拭碗碟時,我都會想,我到底在幹甚麼?汗流浹背、全身沾滿污水,何以我要惹上這些苦?我明明可躺在Backpacker舒舒服服地看書、上網,每天竟跑來這裡受苦?但是,當我逐漸上手時,我又覺得「少少苦楚等於激勵」,「人間煉獄」的生活我都捱得過,這些有錢有飯吃的「煉獄」,就當是磨練吧!開始,我跟得上侍應的速度,沒有囤積上一堆碗碟;漸漸,Tony沒有再罵我:「這隻碟太油了,再洗過!」;逐漸,我保持到工作範圍的整潔,Tony甚至給我一聲「Good Job」,那是一種從心而發的滿足感。我覺得,這種進步,是一種人生的經驗。
由於每天只有一個人生活,即使早上上班有Annie,晚上偶爾會跟Ryan胡扯兩句,大部份時間,我都只有一個人。因此,我漸喜歡了餐廳工作,不單有熱鬧的人氣,更有機會給我說華語。Tony和弟弟阿光合夥開這家餐廳,並與他們的兩位妻子合作。Tony、阿光和Tony的妻子「媽媽」(我和Christine都是這樣稱她的)便在廚房工作,「媽媽」正是第一天拿水給我喝的人。至於阿光妻子和Tony的兒子,還有Christine便負責樓面的工作。當我開始上手時,我跟他們也漸熟稔,沒有隔閡,一邊工作、一邊聊天,令Kitchen Hand這「自閉位」都充滿著熱鬧。有一天,「媽媽」生日,我們一班員工替她唱生日歌,場面非常溫馨,令我在這段孤獨寂寞的生活中,感到了家的溫暖。
有時候,他們又會跟我閒聊生活,笑談超級市場有甚麼菜做特價。「媽媽」心知我早上當Housekeeping,晚上又當Kitchen Hand,兩份體力勞動的工作可會累壞,她經常叮囑我要多休息別累壞。Christine常跟我說,她真的很像一個「媽媽」!
沒想到,我還在此撿到便宜貨。有天,阿光鬼鬼祟祟地問我,會不會騎單車,他有一輛二手單車想賣,八十元就可以了,更給我「送」一個單車鎖。我當然樂意去買,誰知阿光竟然即晚就把單車賣給我,還送到Backpacker外,在我還未試好時,他已驅車而去。後來,我從Christine身上得知,原來阿光是一個甚「市儈」的人,我也漸發覺單車的性能不佳,想找阿光替我修理,他又愛理不理。不過,這也算吧,購得一台單車,出入倒也方便得多。
很快,到了發薪水的日子。酒店的工作當然大賺一筆,不過,這也不及我收到餐廳工作的薪水驚喜,我總覺得,我在餐廳工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血汗換來,拿到了這一筆錢,更令我深明「錢得來不易」。那一晚,拿著現金和飯盒,我告訴自己,算了吧!捱了兩個星期,就繼續做下去吧,還想甚麼辭職?反正我都習慣了這生活模式。
有時候,我真懷疑Tony是否「製造就業機會」。我問Christine,當我放假的時候由誰來洗碗?原來,那竟是由「媽媽」來負責。逐漸上手後,我發現餐廳也不是每天都很忙,少了我也沒關係,相信「媽媽」也能應付自如。
最好的是,「媽媽」讓我自由選擇假期,給我能夠跟酒店同一天放假。有了單車,生活便不再苦悶了!放假時,我總會踏著單車跑遍整個Port Douglas。雖然,這是一個很小的小鎮,但我總喜歡沿著假日觀光鐵路,騎單車到那經常無人、仿像荒廢的懷舊火車總站,坐上一會,感受著微風吹過樹葉時的美妙樂章;還有,區內有很多大型的渡假村,單是駕著單車在渡假村的小路慢駛,林蔭之下也真給我渡假感覺;區內的單車徑網路很發達,我也喜歡率性地騎著單車亂跑,有一次,踏到了一個無人的住宅區,竟見柳暗花明又一村,有著一列特色小店,又讓我逛上一會了。
當中,我最喜歡到鎮上一家大型酒店的泳池游泳。自從我決定要去大堡礁後,我一直練習游泳,也漸漸懂得游動。一直以來,我對陽光與海灘完全零興趣,不明白何以有人那麼喜歡到甚麼布吉、峇里的酒店,只為享受他們的泳池?在這裡,我終於明白了。
眼前所見的是一個前所未見的無敵「大泳池」,也許,我該說這是一個湖。整座酒店幾乎都被這個「湖」所包圍,盡目所見,皆是一片碧藍,只要你看見有水的地方,你都可以馬上跳下水。泳池配上高級酒店必備的椰林樹影,堆砌成一個令我目瞪口呆的人工美景。即使不作游泳,單是走走已靠賞心悅目。有一次,阿光教我,放假就跑到那個泳池游泳吧!沒有人會查你是否住客!我才發現,原來泳池有很多泳客都是背包客!酒店住客拿著酒店的浴巾,背包客自然就拿著超級市場的背心膠袋了。在香港的泳池游泳,可能游幾步便會碰到人,但我相信,這個泳池可能同時間容納過百人也無關係吧?
我很喜歡游呀游、游得很累以後,便躺在酒店的沙灘椅上曬太陽,悠和的陽光讓我感受到真正的渡假感覺,太舒服了。
最後,當然是那個一望無際的沙灘,即使Fraser Island比之震撼,我卻沒有機會在沙灘上騎單車。騎在幼滑無瑕的沙上,感覺原來很特別,再聽著充滿節奏的海浪聲,我不期泊下單車,就此躺在沙灘上,閉上雙眼,感受這難得的寧靜。晚上,這個沙灘的滿天星宿,卻絕不比Fraser Island遜色,只是,渡假村的燈光,約略破壞了這震撼景致。
在寂靜無人的沙灘上,看到此情此景,我突然想起了小菲。我發了一通短訊給小菲告訴她近況。她人還在台灣,但心已想著澳洲,小菲這一個月習慣了台灣的方便和舒適生活,對澳洲的刻苦生活,既是期待,又是懼怕,非常矛盾。她說:「你這個人偏要跑去受苦,真是大笨蛋!不過,這才是我認識的Jacky呀,很勇敢又獨立,你要加油哦!」在這孤獨的一刻,得一好友的支持,突然令我倍感溫暖。我如常地笑小菲胖,她又照常跟我吵吵鬧鬧,看著電話屏幕、看著眼前近乎一樣的星空,我想起了大家在Fraser Island生活時的點點滴滴。始終,除了工作以外,正常生活都沒有甚麼朋友,因此,小菲說她準備睡覺時,那刻我真有一點落寞。
未幾,電話又有信息震動。我拿出電話,正打算給小菲一句「快去睡了,別想我吧!」時,卻發現一個久違了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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