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文片名:True Mothers
養母與親生母親相見,就著兒子的撫養權正面對峙,會是甚麼樣的故事?涉及倫理親情矛盾的題材,向來都是日本的拿手好戲,初看還誤以為是另一部《誰調換了我的父親》。河瀨直美一向善於捕捉女性心事,《晨曦將至》這類母子情的題材,處理起來自然毫無難度,但當你誤以為這就是個「爭撫養權」的故事時,描述兩位女性的內心世界,始為最可觀所在,難怪代表日本出戰奧斯卡「最佳國際電影」。
看似很簡單的題材,《晨曦將至》長達超過兩小時,鉅細無遺描述了兩女就著這位小生命來臨前的準備細節,一對天生不育的養父母,千辛萬苦用盡辦法,甚至甘願放棄前途,都想有個兒子組織一個家,對他們來說,這位家庭新成員的來臨正正是「晨曦將至」、是希望的曙光,但對生母來說,一時「做錯事」就從此抱憾終生,卻是絕望人生之始。《晨曦將至》將日本一個獨特的領養制度完整地展現,更借生母的視點,親身為觀眾拆解這個制度是如何運作、日本人又是如何看待領養這件事。當中,這群未婚媽媽,人到絕處也要笑著面對,她們的友誼絕對是全片最動人所在。若《晨曦將至》就此描述兩個「媽媽」的內心世界,已能成為佳作,卻敗在加入了懸疑的元素,部份情節過度刻意誤導觀眾,令電影略感離題、失卻前大段的貼地感,拍足超過兩小時篇幅也毫無需要。
粟原夫婦婚後希望組織個完整的家,可惜丈夫患有不孕症,苦苦尋找方法也難得一子,便決定領養男嬰朝斗。朝斗的生母片倉光年僅14歲,未婚懷孕後受盡家人白眼,仍決定把兒子生下,可在朝斗出生後,片倉光的人生從此再無希望,一直在社會低下層奮力求存,更惹上一身債務。某天,一個神秘女子上門要脅粟原夫婦,要他們交出朝斗...
新生命帶來的喜悅,可會是另一個媽媽帶來悲劇之始?
描述領養題材的電影有很多,但一般都只是從養父母的角度出發,很少會觸及到生母,又連整個領養制度都仔細地交代。交在河瀨直美的手上,坦言細膩得有點冗長,惟看至末段又覺得有其需要。《晨曦將至》以時序跳脫的方式,描寫栗原一家的平淡生活,做人父母甚艱難,外人眼中幸福的模樣,其實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起初,我很難明白怎麼一宗小意外都花極漫長篇幅去描述,原來正要讓觀眾慢慢感受到,一家人的幸福美滿得來不易,面對難關也得要咬緊牙關去面對。
這時候,《晨曦將至》的時間線又跳到了票原夫婦大抵是新婚時的片段,二人希望組織個家庭,奈何丈夫先天不孕,兩夫婦根本沒有可能有自己的兒女。一如河瀨直美的往作,這個位置並沒有呼天哭地的搶叫,就是很平實地描述這對夫婦如何面對難關、互相扶持與體諒,又怎樣陰差陽錯地認識了這個領養制度,助他們走出了人生低谷。在還未有談到領養前,即使節奏極緩慢,也讓觀眾感受到兩夫婦求子心切的背景,亦感受到二人之間的愛,為末段作個很充足的鋪墊。《晨曦將至》前半段縱偶有悶場,或會讓你有「出神」的時候,隨後卻會漸入佳境。
說起領養,並非如「選菜單」般隨便選個小寶寶,然後就Happily ever after — 若是荷里活恐怖片,或許是惡夢之始,《晨曦將至》極仔細的描述了這個領養過程,對之沒有認識的觀眾定必大開眼界。原來,領養需要經過一定的「資格審查」,而兩夫婦更必需要放棄人生一些重要的東西,始能開始領養,藉此也保護這家庭的新成員。正因為《晨曦將至》對過程有完整的交代,印證到兩夫婦為了領養這件事作出了多大的犧牲、對此又有多大的承擔,讓整件事並不流於典型領養故事單純的糖衣包裝(或恐怖片馬上的急轉直下),在同類題材之中,難得一見。
未婚媽媽收容所的一段,是全片最舒服,也是最窩心的部份
對於栗原夫婦而言,新生命的來臨就是「晨曦將至」,鏡頭突然一轉,回到過去展示生母片倉光的青春歲月,又是截然不同的調子。就讀中學的片倉光正值青春的美好年華,遇上初戀卻錯種情根,意外懷孕後,情人從此沒有再出現、父母亦對之鄙視、親戚對她白眼,更把女兒放到未婚媽媽的中心,仿隨她自生自滅。宣傳上,滿以為電影的重心是養父母的一家,最可觀反是這位少女的內心世界,年紀輕輕歷盡了人性最陰暗的一面,卻在這個領養中心找到了人生的寄託,難得遇上了好人好事,成了人到絕處時的避風港。《晨曦將至》將幾位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關係寫得相當細膩,同樣地無需用上煽情效果一樣會令觀眾感動,又帶有幾分治癒之效。諷刺地,有夫婦千方百計求子不得,那邊廂少女意外懷孕,就成了生命的重擔。她離開了未婚媽媽的中心後,仍得在社會邊緣奮力求存,但當她誤以為找到自己所屬的一席生存空間時,又是另一個惡夢的來臨。
到頭來,原來《晨曦將至》寫的竟是片倉光的心路歷程、帶點悲慘的傳奇人生。劇情看似愈扯愈遠,甚至已跟主線毫無關係時,河瀨直美又有能將重心拉回主線,正恰到好處鋪排少女怎樣再一次跌到人生的低谷,繼而作出另一個艱難的決定。
《晨曦將至》的前大半段,觀影時確會覺得略帶冗長;拍足長達140分鐘也肯定絕無必要,仍勝在細膩地描述了「兩種母親」的心路歷程,有些事情得來不易,可若得來太易也不代表是福;沒有經歷過最沉重的低潮,大抵難以體會幸福的真義,而河瀨直美大愛運用的天然光線、柔和鏡頭,亦令帶點不安電影看來很舒服,屬於「嗒落有味」的一種作品。
若然《晨曦將至》就此描述兩位母親視點的故事,已足能成佳作,但搞了大半天,無非都是為鋪排兩位母親相遇的高潮戲。可是,為求達到這一幕的爆發力,卻無厘頭大搞懸疑效果,刻意故弄玄虛,就破壞了苦苦建立的好感。河瀨直美作為一位擅長拍感情的導演,硬加懸疑驚慄元素,只覺極為低手,而劇情為求要營造這份「懸疑」感,又得多硬堆不必要的支節,亦成了中後段拖拉的致命傷,差點生怕會變成另一部「無限Loop」的《咒怨之始》。到最後,真相原來真的僅此而見,確令我在心中喝倒采,也讓劇情太犯駁;前半段細緻鋪排的領養制度,似乎變成了一個笑話。如不畫蛇添足加段懸疑支節,劇情自不會如斯冗長,未知辻村深月的原著小說,可有這樣子的篇幅?
如沒有蒔田彩珠演片倉光一角,大抵《晨曦將至》的可觀性將大減吧?這根本是為她度身訂造的角色了
蒔田彩珠憑《晨曦將至》奪得了日本奧斯卡最佳新人獎,幾乎已是電影的女主角了。片倉光一角需要她由充滿陽光氣息的少女,演得絕望悲情,最後飽歷風霜、體會盡人生百味。角色的內心戲要求極高,往往在一場戲內已得又喜又悲,她演來毫不外露,一個眼神已將主角複雜的內心世界演得活靈活現,不難完全投入到她的視點之中,為她或喜或悲;末段更演活了一個角色的成長,極為立體,令人眼前一亮。因著蒔田彩珠的演出太精彩,即使永作博美獲提名最佳女主角,演出也給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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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括而言,《晨曦將至》是一部需要慢慢細味始能體會的電影,畢竟全片節奏極慢,亦沒有甚麼高潮起伏。前半段分別從不同視點,寫不孕夫婦與未成年懷孕少女的內心世界,再對領養制度作超細膩描繪,同類題材難得一見,而少女一段更為神來之筆。可是,河瀨直美突然硬加無謂的懸疑元素,令後半段變得冗長亦不乏犯駁,故弄玄虛大半天後,竟給觀眾這麼一個「真相」絕對不是味兒。電影長達140分鐘毫無必要,刪減這些無謂支節,大抵兩小時以內已能完成了。
Rating:75/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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