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溫一直是位我很喜歡的導演,其作品題材偏鋒極端,抓住一個社會怪現象後期加工故事,出來的效果又竟是充滿實感,把日本社會光怪陸離的一面展現觀眾眼前,是我在電影節必捧場的一位導演。也許題材過份偏鋒,至今才有片商獨具慧眼購入其片作正場放映,更令導演另一部我極喜歡的異色作〈冷血金魚佬〉(前譯〈死魚〉)都將在港作特別放映。〈戀之罪〉一如園子溫的往作,抓住一個妓女被殺案的大前提,揭示日本地下色情事業的黑暗一面,從而探討生死、靈與慾等課題,末段把倫理和情慾課題以極致的手法拍出,感覺有點像導演前作〈紀子之食桌〉,是導演一貫的異色狂暴手法。但是,我覺得本片並非導演最出色作品,以此引入園子溫的電影可能難以成功。〈戀之罪〉的水準其實絕對不差,作為園子溫的忠實支持者一定不會失望。只是,我觀看的海外版(跟香港放映片長一樣)有很多地方沒有好好交代,當中尤以末段為甚,令收結略為趕急,這個海外版跟日本原版少了近三十分鐘,女警一角更變得可有可無,略嫌失色。
泉美年近三十,與丈夫的生活平淡如水,相見如賓,更性生活枯燥。在超級市場工作的她,在偶然機會下認識了色情星探,自此兼職上裸模及AV女主角,把她一直潛藏的性慾完全解放,其後,她遇上了日間是大學教授,晚上是妓女的美津子,帶領泉美進入一個她從未經歷過的地下色情世界,當上妓女後更全情投入性愛.並在金錢和慾望之間找出自己的生存意義。但是,泉美想不到自己一方面釋放了自己潛藏多年的慾望,同時間更是踏進了一場血暴的無底深淵中...
可能很多人看罷〈戀之罪〉後都覺得很變態很恐怖,但這些仿如導演簽名式的手法,在〈戀之罪〉中已大為收儉。我不知道日本原版的尺度如何,這部海外版我覺得極其量是意識大膽,畫面上所展現的色情暴力,甚至是扭曲的倫常價值觀,相信除了導演近作〈庸才〉外,最平淡的一回。假如期望能有〈冷血金魚佬〉的肢解大觀園或是〈愛之剝脫〉的血漿,相信會略感失望。
當然,出自園子溫之手,這類離經叛道的故事,拍出來一定擁有極強的個人風格及暴力美學,結局一場血與慾的大解放,場景設計獨特,在黑暗絕望感覺中,又出現了詭異的彩色世界,超現實的螢光球更把片中的異色以極具美學形式展現。那些乎崩潰的情緒,切那些咄咄逼人,令人情緒極度不安的對白,均是導演的招牌貨色,壓軸高潮是一貫的充滿火喉。我很喜歡園子溫的每部電影中都充滿不同程度的暴力(即使近作〈庸才〉亦潛藏著一鼓快要爆發的暴力),但這些完全挑戰觀眾觀能極限的異色畫面,拍來是完全超現實的水平,但他的出發點卻非販賣色情暴力,在「超現實」和「寫實」中取得平衡。就如本片壓軸的一場戲,是充滿著離經叛道的血腥和色情原素,實則卻是把幾個主角的內心矛盾盡情發放。當慾望和仇恨激發至某個臨界點,瞬間爆發的破壞力絕對驚人,藉著一場血案把一眾主角的最後命運連結,銀幕上的壓力崩潰,一眾角色的聲嘶力竭,在園子溫的導筒下,觀眾又會病態地覺得,效果竟然充滿實感,這無疑是園子溫的功力。
在〈戀之罪〉中,主線是女主角泉美的釋放和墮落的故事,一如園子溫的過作,女主角的生活同樣是苦悶和抽離,有著一樣幸福背後隱藏的詭異白色恐怖,是促成女主角從良善步向自毀之途。全片從女主角的主線出發,寫出她人生轉捩點的奇異遭遇,看一個人從慾望中釋放,導致價值和倫常觀念完全扭曲和崩潰。一如導演的往作,〈戀之罪〉同樣是分了章節從不同人物去鋪排,但重心仍是停留在女主角的身上。劇本描寫她的轉變很細膩,讓觀眾慢慢去閱讀著她的內心世界。
本片雖名〈戀之罪〉,但角色之間其實很難談得上有善惡之分,在一個巔倒了的世界中,甚麼是罪都顯得模糊了。也許女主角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悲劇人物,觀眾看到她從抑壓的慾望中釋放,過程看似帶點喜劇色彩,實則卻是一名慾女的悲歌。當情慾釋放至一個極限,人體本能的慾望開始和金錢掛勾,引伸出「付錢就可以擁有我」的價值觀。色情事業從來都是一種你情我願的金錢交易,但從女主角的奇遇中,這種「寓慾望於賺錢」的理念更具衝擊性。園子溫今回在選取這些社會上的議題時,聰明地把慾望和色情事業混為一談,令整個課題來得更紮實,從女主角的「重生」過程中,看到慾望一發不可收拾的後果。結局一個驚人的扭橋,再配合整部電影一直蘊釀著的無形炸彈,一切的倫理觀念完全瞬間崩潰,達至無可挽回的後果。無論是家庭主婦的女主角,還是大學教授,一切的「罪」歸究也不是源於內心的寂寞和空虛,因著社會上的種種偽善禮俗和眼光,令慾望過度壓抑難以宣洩,劇本無疑給了觀眾不少反思空間。
欲看園子溫的招牌血腥狂暴,本片一定略嫌失色,除了結局一場之外,全片並沒有甚麼「重口味」可言,這我相信可能是海外版刪剪後的問題,這也衍生出本片在剪輯上的一上毛病。我覺得〈戀之罪〉在描寫女主角的心路歷程上,的確寫得不俗,惟本片劇情從一宗連環兇殺案中植入,即使偶爾使用插敘手法來回兇案現場,但看罷全片完全覺得是可有可無,甚至可云跟劇情完全無關,把它刪掉亦沒問題。若看簡介,知道日本版女警的一段佔了不少篇幅,但這個版本卻完全仿如路人甲無異,反而令人覺得整個查案過程十分造作,當鋪排至結局時,更令一切顯得突兀得摸不著頭腦,仿佛無頭無腦地收場。如非知道本片比原版少了近半小時,相信不少觀眾會直呼「爛尾」。
演員方面,園子溫的妻子,女主角神樂坂惠繼續與他合作無間,從二人合作的往作中,要好繼續演一些離經叛道的角色絕無難度,但今回她不乏大膽得直迫AV級數的情慾鏡頭。因著本片深入地探討情慾世界的陰暗面,神樂坂惠忘我境界的投入演出絕對令人敬佩不已。撇除大膽的情慾戲份,她的角色從壓抑到釋放,再轉折至墮落及結局時的崩潰,角色情緒波動及內心矛盾極大,我覺得更是她和園子溫合作的作品中,演出最困難的一回。她近乎由頭帶到尾,演出絕不欺場,是一場絕妙的表演。此外,另一女演員冨樫真演的角色更是達至瘋狂魔女式妖魅,日與夜的性格各異,近乎精神分裂式演繹,相信在演出時的心理壓力一定極大。作為一個引領女主角進入情慾禁區的「導師」,她那種完全豁出去的演繹,絕不比女主角神樂坂惠遜色。至於傳聞中亦有大膽演出的水野美紀,在這個海外版中角色近乎客串,難以想像在日本版中她的角色可以去得有多盡。
總的而言,喜歡園子溫往作的觀眾,對於本片一定不會失望,畢竟仍處處充滿著導演近乎簽名式的個人風格,再次成功把一個離經叛道,有違倫常的故事拍出實感,在超現實的畫面中帶出社會上光怪陸離的一面。但是,若然觀眾以本片,特別是刪剪後的海外版作園子溫作品的導讀,相信可能難以投入,加上這個版本先天性剪輯上有問題,突兀的結局可能會令人覺得一切虎頭蛇尾,支離破碎,而事實上,〈戀之罪〉在導演的近作中,也是比較遜色的一部作品。假如觀眾覺得本片有點不夠喉,我誠意推介將作特別放映的〈冷血金魚佬〉,絕讚的異色奇作。
Rating:75/ 100